第14頁 文 / 冉雲
這時,門外有了動靜。陪嫁娘、媒婆、全婆等,陪新嫁娘出閣的一干人等全進了房。
「寶姑娘,吉時到了。」
「阿爹,幫我蓋喜帕。」常家寶遞出喜帕給常萊。
「怎成?這要讓福祿壽的全婆幫你蓋上去。」這是習俗,希望借此沾上具福祿壽三全的全婆身上的喜氣。
「不要,我要阿爹幫我蓋。」她話說得好輕,跟底滿是期待。
常菜看著她,覺得歲月好像突然間倒退了——那個從小坐在料理台上,專注凝視他做菜模樣的小女孩,一天一天的成長,終於蛻變成今天這個新嫁娘的模樣。
「寶姑娘——」
常萊擺擺手,示意媒婆不必多說什麼。
「好,阿爹幫你蓋喜帕。」常萊攤開紅灩灩的一方紅巾,紅巾上繡著鴛鴦戲水的情景。輕輕地,將喜帕蓋在他生養丁十八年的女兒頭上。
「阿爹要你帶著……在歡喜堂十八年快快樂樂的回憶離開。」
喜帕一覆上,她眼眶中蓄滿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簌而下,滴落在嫁裳。
吉時到——
第七章
喜宴結束後,隔日一早,屠家寨一行人便風塵僕僕地,打道回府。走走停停了五六天,眼看前方黃沙路到底,矗立著一座山頭,那兒就是屠家寨了。
剩下這一小段的路程,略顯疲態的眾人皆讓馬匹改以緩步而行。
但,有一個人例外,他精神特好
「兄弟們,要不要來個鳳爪?還是嫩蹄膀?鹵
肉?燒鴨?不行不行,燒鴨我要自個兒留著。」
說罷,一幫兄弟蜂擁而上
「楚進,給我兩隻鳳爪。
「來幾塊滷牛肉!」
「好好好,大家別急、別急,都有、都有!」楚進為人爽快,有得吃,當然要分給兄弟。
杜非在一旁哭笑不得。「光頭進,你到底包了多少菜尾啊?」
這幾天的回程下來,從沒見楚進的嘴巴停過。他看來,楚進這輩子最快樂的事,就是在歡喜堂白吃白喝了一天。
「不多,二十來袋而已。」這叫不多?
「少夫人,你要不要來點?」楚進朝前頭的人熱切招呼道。他還想問問夫人,但屠夫人在更前頭,怕是聽不到。等會兒再拿過去好了,他想。
偎在屠烈懷裡的人往後略傾身,朝楚進笑著搖首。
「你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屠烈低問。「我看你這幾天幾乎都沒吃進什麼東西。」連他向來最拿手的逼食手法都告無效。
常家寶慵懶的靠在屠烈身上,說真的,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總之,就是提不起勁。
「我沒事啦,就是沒胃口嘛——可能是太累了,所以吃不下。」剛上路的時候批人還好好的,嗯,一定是太累的關係。
屠烈在心裡記著,回去之後得找懂醫術的伍郎為她把把脈才妥當。
「豹子……」她有點欲言又上。
「嗯?」
「娘她……是不是不喜歡我?」一路上,屠夫人連句話都不跟她說。像是現下,她和幾名兄弟走在前頭,完全不搭理身後的人。
「沒這事,娘只是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話。」
想當初,屠夫人斬釘截鐵的認定她就是劉家小姐,執意留下她,結果,事實證明,人家真是歡喜堂老闆的女兒哪??br />
常家寶一開始就極力澄清身份,屠夫人卻置若罔聞,如今,叫她如何拉下那個臉?
「其實,事情過去就算了。當我知道你們做事的原則之後,我根本就沒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因為她一心只想回家。
「何況……誤打誤撞,她反而幫你擄來一個媳婦兒呢!」
屠烈笑了聲,也對。「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娘絕對是認同你這個媳婦,不然以她的個性,她不可能會同意讓我們在你家拜堂。」
這倒是。
常家寶聽他這麼一說,寬心不少。她輕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整件事情好扯哦!呵。你說,老天爺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太無趣了?她想尋咱們開心,所以做了這麼離譜的安排,安排我們在那種情況下相遇……」她邊說笑,邊環住他的腰。嗯……說著說著,眼皮重了,她又想睡了。
老天爺的安排?擱在心底的回憶悄然浮起。濃睫半掩住帶笑的墨瞳。
「老天爺大概是怕我跟你相遇之後,不懂得把握住,所以要我先記得你。」
「什麼意思啊?」她的聲音好軟。
屠烈想起來了,決定告訴她。「有一回我到東都找雲九煥……」
「然後?」他怎麼不繼續說下去?
馬也不走了……
常家寶勉強抬起沉重的眼皮,瞥見身旁的兄弟也全都將馬匹停下,她抬起頭,循著屠烈的目光看過去
前方不遠處,也就是上屠家寨的必經之路,集結了重兵!
***
十幾年不相往來的屠、劉兩家,終在今日,照面了。
「是劉大人?」原偎在屠烈懷裡的人兒,坐直了身子。
一名頭戴烏紗帽,留著一撮山羊鬚,身著官服,約莫四五十左右歲數的男子利落下馬,朝他們走來。
屠夫人率先開口。「怎麼,又想來『剿匪』啊?是陞官缺功績麼?先報個罪名來聽聽。」屠夫人態度如此自信,是料定對方絕對說不出任何好理由。屠家寨十幾年來所做的每件黑買賣都斷得乾淨利落,根本不可能讓官府有機會上門找碴。
「嫂子誤會了,十幾年沒見,可好?」劉大人一臉和氣,問候道。
屠夫人哼了聲,銳利的眼出奇的冷,似乎不打算回答他的話。
劉大人有點尷尬。準備再換個招呼方式時,正好看見從後頭趨馬上前的屠烈,於是轉而說道。
「豹子,你都長這麼大了呀。」這句更「冷」。
屠烈對兩家的恩怨向來不抱持任何看法,對劉大人也不像屠夫人那般尖銳,但他僅頷首以對。
劉大人的目光來到側坐在屠烈身前的人。「唉,你不是那個……常老闆的女兒嗎?」她和豹子共騎?他們……怎麼會如此親密啊?
「你有完沒完?」屠夫人不耐的開口。「好狗不擋路,看你是要自己閃人,還是要我這幫兄弟把你們的人劈開?」
「這,這……」劉大人一時語塞。屠夫人連珠炮般的攻勢,讓他苦無機會切到正事。
屠烈見狀,看雙方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決定開口為彼此圓場。
「娘,咱們向來不跟官府打交道的,劉大人今日派兵來此,必定是有『要事相告』,是不?劉大人。」
好不容易有個台階下,劉大人尷尬一笑,動作極快地從暗袖裡掏出一塊青玉。
「嫂子,還記得這塊玉嗎?」
屠夫人目光深斂,口氣依舊冷淡。「你這是做什麼?咱們兩家十幾年來老死不相往來,你現在把它拿出來是什麼意思?」
「這塊玉放在劉某身上二十年來從未離身。當年和屠兄弟互結親家的約定,劉某至今未忘。小女蕙娘今年正好十八,正是和屠兄弟約定好過門的年歲。劉某今天來此,正是為了小女和屠世侄的親事而來。」
聞言,常家寶抬頭看著屠烈,以眼神詢問他。屠烈搖首,暗示她別在意。
「虧你還記得!既然是來談親事,需要帶這麼多兵來嗎?怎麼,想要挾我兒子非娶你女兒不可?」
「嫂子誤會了,近來東嶽不太安寧,我剛出兵圍剿回來,東嶽離這兒近,所以順道直接過來拜訪。
「哦?」屠夫人朝屠烈頗有意會的看了一眼。屠烈明白他娘的意思,劉大人圍剿的對象是——青龍幫!
「可惜太遲了,我兒子已經娶媳婦兒了!」屠夫人邊說著,邊瞥了眼常家寶。「看到沒?就是她!」
劉大人一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原先計劃好的說詞,想借由親事之便,尋求屠家寨的協助……如今豈不完全派不上用場?
「我以為屠兄弟是個極重承諾之人,必定會守著兩家的婚約……」
「哼,跟你比起來,我家老爺子是傻多了。」好諷刺的一句話。「放心,老爺子死前還惦著這件事,伸腿前留了話,再三提醒當年之約——若結不成親家,看在玉珮分上,若你姓劉的再有難;必助一臂之力。」屠夫人幾乎是咬牙說完這些話。
「既然如此——」劉大人面有難色,躊躇了一下,才說道:「求嫂子救小女一命。」
常家寶一聽,急道:「蕙娘怎麼了?」
屠夫人卻不慌不忙的回說:「被青龍幫的人劫了。」
「你們……也知道?」劉大人訝道。
屠夫人冷冷一笑。「要救人也要看是救活人還是死人,她還活著麼?」
那封要挾信屠家根本不屑理會,如今也早過了信上所說的時限,屠夫人倒覺得奇怪,那姓劉的女兒怎會沒事?還要她爹去救她?
屠夫人如利箭般的問題,直直插入劉大人駭然不已的心坎。難不成,那幫盜匪毫無信用可言?
常家寶不明白為何屠夫人的口氣冷漠至此,但她和靠娘交情不淺,兩人甚至結為手帕交,哪能坐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