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冉冉
知覺到別人的注視,季樺收回了望向遠方的視線,朝姜梅略微牽動唇角。
這應該算是她的笑容吧?姜梅如是想。
雖然笑意未達眼眸,卻已無法苛求太多。???畢曉藍最大的優點,就是很好睡!因此,她上車不到半小時就能睡得一塌糊塗了。
大眼一張,旅途已到達終點,全然沒有失眠的痛苦,真是好命。
清晨,畢曉藍從深眠中甦醒,她瞇著惺忪的睡眼朝四周望去。
此時,車內早已是兵荒馬亂,每個人皆忙於整理行李,無暇顧及他人。
「醒了?」姜梅好笑地瞟了她一眼,真沒看過有人可以在震動無比的車箱內睡得如此安適的,不由得對她的睡功佩服不已。「快整理行李吧,省得石美女又發飆。」
畢曉藍俏皮的吐吐粉舌。「嘿!我才不怕咧……」這句話實在是不夠理直氣壯。
「是嗎?」姜梅斜挑著眉,不以為然的。「那我先告辭了,你慢慢等她來吧!」拖著過重的黃埔大背包,她徐緩的向車門前進。
「喂!等我啦……」她慌亂的尋找行李,嘴上還不忘喃喃抱怨著:「慘了啦……行李到底跑到哪兒去了?敢拋棄它主人……真是太沒意思了……」
聽得在一旁的班羽萱噗哧一笑。行李有腳嗎?這倒是奇聞一則。
七天的朝夕相處,她對室友們也有了初步認識。
外型清秀的畢曉藍,是個熱情洋溢、活潑大方的女孩,就是沒什麼定性,凡事三分鐘熱度,虎頭蛇尾的,個性迷糊健忘,是個直腸子。是個容易交朋友、也容易樹立敵人的粗線條,常常得罪人,將人氣得半死後還不知自己犯了何種錯?
相對於畢曉藍,姜梅就冷靜多了。容貌艷麗、體態豐腴的她,憑著新娘學校訓練出來的好手藝,將自己和他人的三千煩惱絲修整得十分乾淨利落,並雞婆的連她也不放過。
頂著一頭現代感十足髮型的她,連自己身上那套草綠服都仔仔細細的用熨斗整燙得平順,就差沒燙上筆挺的肩線了……除了可怕的潔癖外,她也是個魅力十足的女人。
而季樺呢?她那沉默寡言的性格,一個禮拜吐不出幾個字,憂鬱氣質令接近她的人有著沉重的壓力感,只除了畢曉藍那個樂天派的牛皮糖外。
沒有人能夠抵擋得了畢曉藍的糾纏的。
班羽萱一一剖析著她新結交的朋友,卻將自己略而不談。
體態纖細的她,有著精緻的臉孔和白裡透紅宛若稚子的膚色,方進入這個充滿陽剛氣息的軍事學校即造成學生間的轟動,七天內收到不下十來封的情書,直教人歎為觀止。
她對親疏分際拿捏得很清楚,與自己無關的人包括不喜歡的同學、親人就是冷了些,給了人幾個軟釘子碰之後,那些狂蜂浪蝶就少了。
初生的友情伴隨著她們,在此一軍事學校的發源地成長茁壯、生根發芽……???
南部的太陽常會將人給烤乾,尤其是習慣冷氣房的嬌嬌女,更是不能適應。
畢曉藍以為自己鐵定中暑,可事實上,她還完好健在,神智清醒的接受非人折磨!
是誰規定基本教練課要排在第五、六堂課的?真是無恥變態加三級!
當無情的陽光燒炙著她的長統皮鞋,豆大的汗水在她身上恣意的奔流,造成一攤攤的水漬,又狠狠的將衣服曬乾,徒留一大片泛白的鹽漬時,她又開始後悔了……為什麼不退訓?頂多是讓「必安柱」恥笑一陣罷了,又不會少塊肉,寵愛她的父母要是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如今的淒慘遭遇,一定會無條件展開關愛的羽翼,收容她這個飽受凌虐的靈魂。只要一通電話,苦日子就要結束了……偏偏幾次剛到口的話梗在喉際,又硬吞了進去。
只因為受苦受難的不只是她!
她輕輕用眼角掃視著四周。姜梅、班羽萱和季樺那三個身體狀況比她還爛的傢伙尚挺著身子骨,咬著牙硬撐,向來頭好壯壯,運動細胞極佳的她,沒理由撐不過來的呀?
可是……真的好苦喲……嗚……嗚……她想念家裡的冷氣、想念那冰冰涼涼的刨冰,和那美味可口的食物啦!
身為老么的她,雖然個性軟弱了點,卻也是挺好面子的。為了面子問題,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撐下去。
她努力適應目前的情境,挑戰火辣毒烈的陽光,然而成效不彰。
平時老是不夠用的時間,此時卻顯得度日如年,難以為繼。
漫長的時間要如何打發呢?
她開始研究前面班兵的髮絲,數著她從耳際、髮梢滴落的汗珠,數著她背後干了又濕的汗漬有幾圈?數著、數著,心裡直犯嘀咕:她們這群人到底是所為何來?不管原因為何,都不應如此虐待自己,真是一群有被虐待狂的瘋子,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若要她評論這群人中誰最具瘋狂因子,鐵定非季樺莫屬。
她真的是很瘋狂耶……明明自己的體力不行,呃,是差透了,卻老是要將自己的體力逼到極限。只要上課激烈點,她那爛得可以的身體就會罷工,而她只要一清醒,又像沒事人般勇往直前,真不曉得國軍那餓不死、也富不了的薪水,哪兒值得她用生命去拼?
身體第二爛的是姜梅那傢伙。大概是冷氣房坐久、缺乏運動的關係,她也常常處於搖搖欲墜、將昏未昏的狀態,可是泛著一臉蒼白的她,無論如何也不肯報病號。
理由是,她不想當特殊份子。
此時,她才發現她們的倔強。害得她只好跟在這群大、小病號附近,隨時提供支援,不是幫忙拿小板凳,就是跟在一旁打氣加油。
唉!她真會被她們給害死啦!畢曉藍無奈地想。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時間,每個飽受日光毒害的可憐蟲全攤在樹蔭底下。
連上規定水壺內的水必須加鹽巴,猛灌著加味白開水的畢曉藍,忍著那股怪味帶來的噁心感,將水灌入咽喉,以澆息喉際燒灼乾渴的痛感,眼角又不放心的瞟向那兩隻令人擔心的病貓。
「你別瞎操心了,她們死不了的。」班羽萱嘲諷似的潑她冷水。
「你好沒良心。」她抗議道。
「是嗎?」班羽萱不在意地輕笑,笑意卻未及眼瞳。「人要是不想活了,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的。」她意有所指的瞟了季樺一眼。
畢曉藍從來不擔心姜梅,因為她的自制力比任何人都強,不容易因衝動而誤事,而周延的思慮及慧黠的反應,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趨吉避凶,不被她修理就不錯了,哪有本事掘坑給自己跳呢?而季樺不一樣,她是進來摧殘自己的。所謂: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都不珍惜了,哪還有人會珍惜你呢?
「你幫我勸勸她好不好?」她沮喪的低垂著頭。
「我怎麼勸?她都是、是、是的,可是沒半句聽得進去的……」
畢曉藍皺皺眉,也不知怎麼說才好。
「你為什麼那麼關心她?」為什麼她可以無條件的關心別人?班羽萱不懂。
畢曉藍眼珠子轉呀轉的,認真的考慮了幾秒,終於有了結論。
「不知道耶。」她老實道。「可能是有緣吧。她身上有一種讓人憐惜的憂鬱特質,總見不得她如此自我折磨……」
「你還真雞婆!」她最受不了她這一點。「我找個時間和她談談,不過——我可不保證哦!」
「耶!」畢曉藍晶亮的瞳眸閃爍著歡喜。彷彿只要有人出馬勸季樺,事情就OK了,也不管是不是一定有好結果。
休息終了,在一陣哀號聲中,所有人全又在大太陽底下集合,開始荼毒身體的魔鬼操練。???受訓雖苦,畢曉藍終也適應了。
人是很有彈性、很有潛力的,再苦的日子,只要死不了,總有適應的一天。
也或許是麻木了吧。她是如此想。
雖稱不上如魚得水,至少她的體力好過別人許多,佔了先天優勢。
老實說,很多時候她不是不能動,而是懶得動。
懶病發作大概只有惡人可醫,偏偏入伍生涯最不缺乏的就是——惡人!
這日。
連上徵求擦槍公差。
槍耶,好像還不錯喲!畢曉藍慧黠的眼珠骨碌碌轉著,充滿算計的表情令人不禁頭皮發麻的想:這小妮子不知道又有何歪主意了?真是滿可怕的……破天荒的,她自告奮勇成為連上擦槍公差的一員。
天下紅雨了嗎?班羽萱狐疑地抬頭凝望天色,不一會兒就有了結論。最近一定會刮颱風、淹大水、全台大停電、股市崩盤狂跌、內亂加上外患,不然也會出現五、六級以上的大地震!
「姜梅,最近的人都不太正常,可能是天降異兆,禍亂橫生。」她十分肯定。
「神經。」姜梅橫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