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冉娉
「別生氣。」徐湛然笑瞇瞇地望著夢翎。「我有七王爺的特許,可以直入刑部大牢問案。如果你擔心我會對你大嫂嚴刑逼供的話,你不妨隨我來。」
夢翎心裡雖疑惑徐湛然幾時擁有如此大的權責,但為了見見銀冰一面,夢翎也只有乖乖隨著徐湛然來到刑部大牢。
銀冰披散長髮,穿著囚服縮在牢房一角。
「嫂嫂,夢兒來看你了。」夢翎輕聲呼喚。
銀冰抬起頭冷冷地看了夢翎一眼。「你不必來的,多事。」
聽到這麼冷漠的口氣夢翎並不以為意。夢翎比較傷心的是,銀冰不似往昔那麼衣著整齊、美貌動人,在牢中待了許多天的銀冰顯揖神色黯然,臉頰上有清晰可見的掌印、衣服上也血跡斑斑。
「嫂嫂,昨天表哥來看你你不理他,現在又這樣對我!」看見銀冰傷痕纍纍,夢翎珠淚成串,嬌麗的臉蛋上一片濕潤。
徐湛然輕輕拍著夢翎的背脊。
銀冰冷笑道:「你們漢人不是就要我們白族死嗎?
別在我面前應情假意。反正我是籠子裡的老鼠,任憑你們這些貓玩弄。我認了。」
夢翎訝異地看著銀冰。原本一個嬌柔樸實的白族美女竟對漢人有如此深重的仇恨,這是夢翎所不能理解的。夢翎轉頭望向徐湛然,不知自己該做什麼、該說什麼;身在太平盛世,夢翎不明白銀冰的怨從何而來。
徐湛環輕歎道:「銀冰,你差點沒將夢翎害死,她卻還當你是好嫂子,你何必這種臉色?」
銀冰沉著臉,平靜的表象卻掩不住眼底的幽怨。
「嫂嫂才不是害我的人呢。」夢翎一面為銀冰爭辯,一面自懷中取出了手帕。「嫂嫂,其實那天我摔傷,你是很為我著急的。你用手帕替我摀住傷口止血,阻止藥師殺我,所以你並不是那麼狠心的是不是?」
銀冰低頭看著自己又紅又腫的左手,這是被烙鐵烙過的痕跡,原本昨天楊天曦前來探望時還給了一瓶藥膏,但銀冰見了不用,更不願和楊天曦說話。
「嫂嫂,你以前都是那麼溫柔順從,現在怎麼都冷冰冰的呢?」夢翎晶晶亮亮的大眼都哭紅了,但銀冰卻始終無動無衷。
昔日蜜裡調油的姑嫂,現在宛如仇敵。
「廢話,她叫銀冰,所以她的所做所為,都叫人心裡冷了一半。」徐湛然看不慣銀冰的態度,故有此言。
銀冰本來就是表裡不一的人,心腸惡毒、表面柔順,不但會今男人神魂顛倒,若是發現得遲,說不定楊天曦就真會死在這女人的手中。
徐湛然看得出來,銀林來到中原並非為了行刺皇上皇后,而是想要害死楊天曦。但為何這三年來都未曾真正動手行兇,徐湛然百思不得其解。
以楊天曦對銀冰的寵愛及信任,銀冰要下手應不困難。
但是夢翎自始至終都不肯將銀冰視作蛇蠍美人,夢翎堅信,銀冰對楊天曦是有感情的。「嫂嫂,你嫁到中原已經三年,難道你真的不愛表哥嗎?」夢翎兩手抓著牢門,渴盼銀冰說出心裡真正的想法。
銀冰倏然站起,慘白著臉直走到牢門前。「我沒有我的族人、沒有我的父母兄弟嗎?我生在大理,卻被帶來漢土,骨肉分離,做一個漢人的禁備,做一個漢人的禁臠,我心裡頭怎會有一絲一毫的情愛?」
「你若不願意,可以和楊大哥說明,他是不會勉強你的。」即使隔著一道門,徐湛然還是擔心夢翎會被銀冰傷害,因此徐湛然緊緊挨著夢翎身邊,以防她遭遇不損。
銀冰怒目望向徐湛然。「你別以為你楊大哥是多好的一個人。他和其他的漢人一樣,都想作踐我們白族女子。」
「嫂嫂!」夢翎一臉哀求的神情,只希望銀冰別再如此中傷楊天曦。
楊天曦不是那種會被色慾蒙蔽理智和良心的人,怎麼在銀冰的嘴裡卻成了大色鬼了。
徐湛然輕蔑一笑。「我聽說當初是你自己走到楊大哥面前,要把自己當成貢品獻給楊大哥。」
銀冰忿怒地瞪視徐湛然。「他要是正人君子,為什麼不拒絕?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對我們白族沒有惡意,不會真的滅我白族?如果不是要我犧牲來換得白族的安寧,他就算是把我趕走,我也不恨他呀。」
夢翎睜大了眼,這會兒他可真是聽見絕世奇談了,她明明記得楊天曦是去大理平息一場奪嫡之爭,何時又變成要滅人家白族了?
「嫂嫂,你該不會是誤會表哥了吧?」夢翎破涕為笑,因為她認為銀冰說的話大荒謬了。
銀冰卻不認為自己有何可笑之處。「我們白族好好的,為什麼你們漢人無故帶著兵馬來侵?還不是要在心從負我們白族人嗎?那個姓杜的副帥趁夜找我父親,說楊天曦要我服侍,若我不從,就要放任將士欺凌我族婦女,三天之後更要滅我白族。我是土司的女兒,怎能不顧族人生死?」
一聽見銀冰原來是族長的女兒,夢翎眼睛睜得更大了。「嫂嫂,你是土司的女兒?那不就像是漢人的公主?表哥就是白族的駙馬爺了?」
銀冰滿臉幽怨。只要一提起往事,銀冰就會覺得自己像個沒有血肉沒有思想的貨物,被楊天曦出價買下,作為收藏。
在大理,多少漂亮可愛的姑娘在嫁給心上人時都是甜甜蜜蜜、歡歡喜喜的,惟獨銀冰卻被漢人將軍佔有。
「難怪皇后常說,嫂嫂可比宮裡的貴妃還氣派。」
夢翎把手伸進牢房裡,想握銀冰的手,卻被銀冰撥開。
「笨!蠢」徐湛然將夢翎的手拉了出來。「在銀冰被捕當下,楊大哥不是拿了一把匕首給我們看嗎?那可是白族公主才能擁有的。楊大哥一直不知銀冰藏了一把這樣的匕首,所以不知道銀冰真正的身份。」
「表哥真糊塗。」夢翎此時也忍不住罵了楊天曦一句。
「他不糊塗。」銀冰反駁:「他若不知我是誰,怎會派人向我父親說要帶我走呢?他還怕別人指責,所以脅迫我父親,要我父親告訴我的族人,是我銀冰心甘情願把自己獻給他的。」
夢翎實在不能想像楊天曦在說這些話時模樣有多卑鄙,但,楊天曦真的是這樣一個淫賊惡棍嗎?
「二世祖,我表哥真是這種人嗎?」夢翎困惑地望著徐湛然。
事情發展至此,真教人愈來愈糊塗。
「笨!蠢!」徐湛然對腦袋持不靈光的夢翎,感到又氣又好笑。「你沒發現有問題嗎?傳話的人是姓杜的副帥,他是一個居心不良的人,因為向百姓索賄而被楊大哥罰了五十大板又攆走了。那種低劣品格的人說的話,能不能相信?」
夢翎不只眼睛睜得大大的,連嘴巴也張開了。沒人能知道夢翎究竟是傻到什麼地步,不過她實在是想不透此事的因果。一切的頭緒,亂不可理。
銀冰冷笑。「你們漢人不是說『蛇鼠一窩』嗎?有品格低劣的副帥,那麼主帥又好到哪裡?他要是個英明能幹的,怎麼把一個品格低劣的人留到自己身邊?」
「嫂嫂,你錯了。」夢翎忍不住管楊天曦辯駁。「那個副帥是七王爺推薦的,表哥本來就不喜歡,後來就把那人趕走了。你別冤枉表哥。」
銀冰似乎不屑把夢翎的話給聽進耳朵裡,她將視線從夢翎的臉上移至牆上的火把。
「沒錯。」徐湛然為了使銀冰明白這完全是一場誤會,於是耐心評述一切:「副帥的人選是七三爺薦舉的,楊大哥因此沒有懷疑此人能否擔當大任。隨後楊大哥帶隊駐紮南寧,收到一封雲南土司的密函,說是有人想殺害上司,楊大哥連夜趕去鎮壓,遇到一場小小的混亂,被楊大哥給平息了。」
夢翎靜靜地聽著徐湛然說道,但在她這丫頭腦海中所浮現的,不是楊天曦意氣風發的馬上英姿,而是徐湛然一身戎裝、快馬馳騁的俊逸丰采。
銀冰可就沒有什麼絢麗的幻想了,對於徐湛然的描述,銀冰只有嗤之以鼻:「你們不是大理人,也不知大理發生了什麼事。我父親身為雲南土司,族人又個個純樸,哪有什麼樂土司奪位之事?明明是你們兵馬無故侵擾,幾個族人奮勇抵抗,卻被楊天曦制服。」
夢翎想不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兩種說法難以找出相同的地方。「這真教人頭疼,好像你們兩邊都誤會對方了。可是……可是……這誤會又是怎麼來的?」
「傻丫頭。」徐湛然又氣又憐惜地拍拍夢翎的頭。
「這都是姓杜的副帥搗鬼。當初,他告訴楊大哥,白族為答謝楊大哥的義助,特地送上一名美女,盼楊大哥能納為姬妾,雙方才都有誠意。楊大哥若是拒絕,雲南土司會害怕或者懷疑楊大哥無意幫助雲南土司平亂。
楊大哥一來以為雲南土司盛情難卻,二來怕拒收銀冰,會使銀冰難堪,三來又折服於銀冰的美貌,因此就收下這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