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曲盈竹
場中滿佈光點,歌迷人手一枝螢光棒,配合地搖擺出一波波浪花,只有方幼柔毫無心情隨之起舞。
明天就要回台灣了,濃濃的離愁揪心;這份見不得光的愛情,不怕生潮長霉、斑駁褪色?她很想問問於靖風。
歌聲時高時低,方幼柔的心情一墜不起……霓虹隱去她臉上的陰晦,卻撫不平她纏結的眉。
看在姚遠的眼裡,他很不是滋味地說:
「這麼喜歡他?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那傢伙不碰歌迷,也不怎麼招惹女人,裝模作樣、故弄玄虛,喜不喜歡都不肯爽快承認,怕行情下跌嘛!搞不好是個gay,還不如考慮我呢!」
一番話正中她的痛處!遙望著於靖風,方幼柔有苦無處訴。
是情緒低落的關係,還是靖風的表現真不如昨天?總覺得他今天的歌舞略失水準。大大的電視牆上,映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俊臉,他在煩惱什麼嗎?
當葛殷殷再次上台時,方幼柔已經沒有昨天那麼激動。
是有了心理準備,或是心灰意冷了?一旦投注了感情,就想霸佔對方的全部;她要的,靖風只怕給不起,所以她只能站在這裡看著他,不能露面,連一句話都不能說。
「真有這麼感動?看你都哭了。」姚遠遞給她面紙,駭得她一動。
好傻!本以為有了心理準備,習慣了就沒什麼好激動的,為什麼還淨往牛角尖鑽呢?她拭著淚想。
「真不公平!那傢伙唱得哪裡比我好?讓你感動成這樣!」姚遠不服地說:「我也可以唱給你聽,而且只為你一個人唱,怎麼樣?這可是很多女人的夢想喔!」
方幼柔愈是不睬他,他愈是想搞怪。
半晌,她身邊忽然歌聲大作,姚遠竟然扯嗓高唱起來,也不管她是不是聽得懂,他唱的是粵語歌曲。
「你人在咫尺心在天涯
哀愁喜樂全為他不為我
愛已隨他冷情也化作風
留給我的只有無動於衷
也許你為他不悔心如死灰
無意給我一個機會
我滿的熱的騷動的狂亂的情隨時待位
只要你看我一眼聽我一言
分一些愛在我這邊
你空的冰的寂靜的哀絕的情我為你憐」
姚遠一唱忘我,方幼柔聽得錯愕。
「繡花枕頭」是她對姚遠的刻板印象,這一聽,喚回了她昨天在飯店大廳對他的驚歎記憶。
電子樂器震耳欲聾,加上麥克風仍壓不住他的歌聲,也影響不得他走調。姚遠聲闊氣宏,音似綿綿不絕,雖然掩不掉台上的演唱,還是驚動了四周。
「是姚遠耶!他也來聽於靖風的演唱會?!」
「姚遠怎麼可能不作嘉賓,坐在觀眾席上?是來鬧場還是來捧場?!」
「好近喔!可不可以去找他簽名?」
「他旁邊的女人是誰?」
一傳十,十傳百,會場上隱隱騷亂不安,有興奮也有竊竊私語的。
電視台攝影機不知何時拉到了他們面前,正好拍下兩人的特寫。
方幼柔偏頭掩臉,心中暗道不妙。猛一看,台上的演唱中斷了,於靖風遙瞪著他們,水銀燈下的臉色明滅不定,不知看見了她沒有?
她置身背光的觀眾席,距離又遠,他應該認不出來吧?
「我唱得怎樣?honey?」姚遠得意地以國語問她。
一語驚動四周,方幼柔來不及斥罵,記者已興奮地搶前問道:
「姚遠,你今天為什麼會來捧於靖風的場?這位是你新女友嗎?!那周舒寧你打算怎麼辦?!你在於靖風的演唱會上對她唱情歌,有什麼特別意義?!」
霎時,鎂光燈團團圍住兩人,姚遠落落大方地說:
「她是我正在拍拖的女孩,是於靖風的歌迷,所以我陪她來;順便也向於靖風下戰書……喂!不要跑啊……」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四周的嘩然,還有台上射來的灼灼光芒……就算她不諳粵語,姚遠把演唱會攪成一團亂,讓她曝露在聚光燈下;現在她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只有逃了。
姚遠是想陷她於不義嗎?
一路竄回飯店,她匆促跳下車,尾隨其後一個觸目驚心的電視台標誌又嚇壞了她。
太誇張了!追逐她的該不是電視台SNG連線吧?
香港傳媒真是可怕!方幼柔算是領教了。
沒再多想,她抱頭衝進飯店,任警衛將閒雜人等擋在門外,暫時還她一個清靜。
☆☆☆
方幼柔下榻的飯店位在尖沙咀,是香港不夜的一隅,也是購物的天堂;往南還能眺望浪漫多姿的維多利亞港,地點相當不錯。既然出不了門,看看夜景也好。但經過這兩天,方幼柔旅遊的心情早被破壞殆盡。
掀起窗簾一角,記者仍群聚不散,都等著採訪她這位「不知名的姚遠新歡」——剛才電視上這麼說的。尤其夜間的娛樂新聞,簡直把這段經過描述得繪聲繪影、驚天動地。
香港傳媒查得出她是靖風在台灣的緋聞對象嗎?如果洩底,到時進一步求證兩人的關係,靖風會承認嗎?
應該不會,剛才螢幕上他的態度已經透露了答案。
「我不懂姚遠下什麼戰書,也不認識那位小姐。如果她是我的歌迷,我謝謝她的捧場。」
鏡頭上,淺笑的於靖風只對記者說了這一句,接下來由何鈺琳善後。
「我們覺得很遺憾!我們歡迎歌迷來聽歌,可是如果來鬧場,影響歌者表演,也破壞其他歌迷的權益,那就很不應該了。希望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形發生……」
鏡頭又帶到稍早的演唱會上。
她走了之後,場面一片混亂。姚遠急急追出體育館,帶走了八成記者,約有一成歌迷也陣前倒戈地跟出去看熱鬧,簡直喧賓奪主。勉強等到騷動平息,於靖風才繼續演唱。
「這大概是於靖風有始以來最失敗的一次演唱會了!」旁白的記者嚴厲批評說:「演出走樣,結束得又草率,一曲安可都不給,讓很多歌迷失望了。姚天王的蒞臨,是否嚴重干擾了於天王的演出?於靖風不願多談,我們現在看看姚遠那邊的情形。」
鏡頭一轉,只掃到背影,姚遠巧妙地溜進了飯店。畫面攝入醒目的招牌,簡直是昭告天下他們在同一家飯店開房間!這下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正心煩著,電話響了。櫃檯小姐遲疑地以廣東國語在那端問道:
「方小姐,有位姚先生來電,請問你要接聽嗎?」
「對不起!他打錯了。我不認識什麼姚先生!」方幼柔沒好氣地掛掉。
不過……姚遠什麼時候知道她名字的?
洗完澡,樓下只剩零零星星兩三個記者,也許明早她就可以順利離開了。
當電話再度響起,她以為又是姚遠,正準備破口大罵,然而櫃檯小姐卻說:
「方小姐,有位Stephe先生來電,請問你要接聽嗎?」
Stephe?啊!是靖風!
方幼柔狂喜地說:「請轉進來,謝謝!」
一會兒,她日思夜念的聲音終於傳來。
「幼柔?真的是你?!什麼時候來的?!」於靖風驚疑不定地問。
「昨天。」想起姚遠惹的禍,方幼柔歉疚地說:「演唱會上……真的很對不起!想不到會鬧成那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電視上看到你下榻的飯店招牌,打來一問,想不到你真的在,我嚇了一跳……」於靖風頓了下才說,深吸口氣又問:「你怎麼會跟姚遠一起?」
「我不認識他,是他一直跟著我!」方幼柔急促聲明,然後大略解釋了原委。
那端久久沒有聲音,她怯聲催問,於靖風才說:「那就別理他!你現在可以過來嗎?」
方幼柔驚喜萬分。想不到惹出這麼大風波,反而能見他一面,真是意外的收穫。
約好地點,於靖風不忘叮囑說:「小心點,不要讓記者發現了。」
方幼柔順服地答應。
☆☆☆
匆忙收拾完東西,她悄悄下樓辦退房。瞥一眼門外,仍有兩個記者懶懶駐守著。她想起於靖風的話,又退回內廳想辦法。
「收拾好了,要逃難去?方幼柔小姐?」
很不幸的,那陰魂不散的姚遠又出現了。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方幼柔扭頭一瞪。「飯店洩露房客的資料,你們香港還有法治可言嗎?!」
「香港人也不是不講人情的嘛!我答應在這家飯店多駐唱兩天,不收費,還簽了二十多個名,附贈兩個吻。」姚遠以手指彈彈頰說:「你的名字可不便宜呢!可惜她們打死不肯說出你住哪間房,唉!」
「你很閒嗎?你到底想幹什麼?!」她戒慎又疑惑道。「這話我好像問了一整天了!」
「我問你名字也問了一整天,很公平啊!」他攤攤手。「難得我這一季有三天休假,耗在你身上一天,另外兩天也為你賠上了。我閒?呵呵!」姚遠不改油腔滑調。
方幼柔急著赴約,沒去思索他的話意,焦慮的神色被他看穿。
「要去哪裡?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見她猶豫,姚遠又說:「我可以跟飯店商量,開安全門讓我們出去,躲開記者。」方幼柔想了又想。系念於靖風的心勝過一切,她終於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