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秋緹
「真有其事?」展夫人一聽,氣得臉色都變了。
「娟兒對天發誓,絕對不敢胡亂造謠。」娟兒慎重其事地舉起右手。
「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來歷?居然勾引得了從不對女人動心的凌雲?」展夫人的情緒是既憤怒又好奇。
「據說是個窮人之女,她爹的後事還是靠將軍出面解決的。我猜想,她一定用了什麼狐媚之術誘惑將軍,否則以將軍的身份地位,怎麼可能看上那種窮酸的孤女?」娟兒不屑地說著。
她嫉妒程淮清的美貌,更嫉妒她的好運道。
「這怎麼行,我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展夫人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展家可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怎麼可以與這種來歷不明的女子糾纏不清?」
「還不只如此呢!程淮清仗著將軍的寵愛對下人頤指氣使,這種情況要是不制止,不久之後她恐怕會爬到您頭上來了。」娟兒面不改色地撒謊。
「豈有此理!」展夫人說著就要往外走,打算給程淮清一個下馬威。
「等等啊,夫人!千萬不可衝動行事!」娟兒連忙擋在展夫人前頭,「您這麼一去恐怕會打草驚蛇,到時候她若是哭哭啼啼地跑去將軍那兒告狀,豈不是弄擰了將軍與夫人之間深厚的母子之情?」
「你說得有道理。」展夫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腳步。
「夫人您是知道的,娟兒一向最懂為您設想,實在不希望您與將軍之間發生不愉快,可這件事若不解決,恐怕又會影響展家的聲譽。」娟兒做作地攢起眉心,佯裝苦惱地道。
「你一向聰明,快幫我拿個主意。」展夫人焦急地抓著娟兒的手。
「主意是有,只是……」
「但說無妨。」展夫人急切地接口。
「是這樣的,您聽我仔細道來……」娟兒附在展夫人耳邊低聲說道。
展夫人糾結的眉心舒展開來,看樣子,她已經同意了娟兒的計劃。
雖然展凌雲對她照顧有加,程淮清卻不敢恃寵而驕,反而比起往常更加戰戰兢兢地過日子,生怕落人口舌。
最近這幾天,氣候明顯較之前更冷了些,程淮清自願幫府裡上上下下的人清洗並曝曬準備過冬用的衣物。
這項工作雖然一點都不困難,但因為將軍府裡養了近百人,累積起來也夠可觀了,足夠讓她忙得幾乎直不起腰。
然而真正令她困擾的,並不是這些吃重的工作,而是她沒辦法阻止根本不存在的謠言繼續擴散。
在眾人眼中,她是個貪圖富貴、妄想攀上枝頭當鳳凰的陰險女子,靠著美色引誘主人走進她設下的圈套中,企圖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她多想告訴他們錯得離譜,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就算說了也等於白說,對於這些沒有根據且惡毒的指控,她根本是無能為力。
目前,她還沒有足夠能力扭轉現狀,她必須待在將軍府裡等時機成熟才能謀求另一條出路,天知道她多麼不願讓自己陷入這種尷尬的局面,然而現實的情況卻教她身不由己,只能過一日算一日。
展凌雲對她的態度尤其教人心慌,他總是有意無意貼近著她,雖然她一點都不討厭他身上的氣息與舒適的體溫,但看在外人眼中,是多麼不適當啊!
程淮清不止一次聽見府裡的下人七嘴八舌地預測她與展凌雲未來的發展,幾乎所有人都一致認定,她只是展凌雲一時興起的玩物,初時新鮮,時間久自然就膩了。
意思是她與展凌雲之間是注定沒有未來的,家世顯赫的他就算真的動心,也不見得會對她認真。
極有可能的情況是,他們兩人之間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繼續下去,而他終究會娶一名雍容華貴的富家千金作為正室。
運氣好一點的話,展凌雲也許會將她收在身邊當侍妾,畢竟她的確有一張令人百看不厭的脫俗容顏;運氣差一點的話,她只好自求多福。
程淮清不由得苦笑,她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女子,何以有如此高的價值供人談論?其實不用旁人點醒她,她也知道自己的斤兩,更不會妄想不屬於她的一切。
但,真是如此嗎?
她當真清心寡慾到可以對展凌雲的一切無動於衷?
好吧,她承認,自己的心確實呈現出那麼一點點波動,但原因並非渴望與展家攀親帶故,她只是很單純地喜歡看他,如此而已。
一想到展凌雲,程淮清的俏臉便不由自主地發紅,要是被人知道她腦子裡成天繞著男人的影子,恐怕會以看待怪物的眼光看待她吧?
程淮清失笑地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將展凌雲的身影逐出腦袋,她不容許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這麼做太不莊重,也……太危險了!
於是,她掬起木桶裡的水,輕拍自己紅透的臉頰,一方面得以降溫,一方面可以幫助她將飄遠的神志拉回來。
程淮清將木桶裡所剩無幾的清水倒進洗衣用的木盆裡,接著站直身體,走到井邊試著打上另外一桶。
半桶水的重量對程淮清來說已十分吃力,她咬緊牙根專注地拉起麻繩,以致忽略了身後朝她接近的腳步聲——
第四章
「你在這裡做什麼?」展凌雲十足十充滿火藥味的大嗓門,朝著她直衝而來。
程淮清驚得鬆掉手上的麻繩,繩子以極快的速度往井底直墜而下,在她早巳凍僵的手掌上留下兩條紅痕。
她連忙轉身看向聲音來源,發現展凌雲揚著怒火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您……回來了……」程淮清囁嚅地開口,右手不自覺緊捂著怦怦直跳的心口。
「如果我沒看錯,你似乎正打算把自己累得剩下半條命!」看見她那凌亂的髮絲,他的怒火於是更加熾盛。「我才不過離家三天,你就把我說過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老天爺,他真不敢想像如果他遲個幾天回來,她又會如何地折磨自己?那堆小山一般高的衣服洗起來可是一點都不輕鬆,他實在懷疑她是否有自虐的傾向。
「這……我只是做我分內該做的事。」在他的怒氣之下,程淮清只能忍痛將受傷的手藏到背後。
「你的手怎麼了?」展凌雲的觀察力可是一等一的敏銳,立刻察覺她的小動作可能代表的涵義。
「沒什麼!」程淮清抬起頭急切地說著,然而她刻意隱藏的痛楚並沒有逃過展凌雲的雙眼。
展凌雲二話不說往前跨一大步,將她的手由背後拉了出來——
「這叫沒什麼?」展凌雲失控地大喊。
那粗糙的麻繩磨破了她掌心的皮膚,傷口看起來糟透了,由傷口滲出的鮮血使得展凌雲幾乎當著她的面大聲詛咒。
他想詛咒那堆該死的衣服、那個該死的木桶、那條該死的麻繩,當然還有該死的她以及他自己!
展凌雲深深相信,程淮清肯定是上天派下來專門對付她的剋星,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傷口,也足以讓他心疼得幾乎無法忍受。
程淮清試著掙脫,然而他那有力的手掌像是鐵鉗一般牢牢鉗住她的手腕不放。
「不,別想我會放過你,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展凌雲強迫自己重拾冷靜,雖然每回遇上她時想冷靜總是特別難。「我明明千交代萬交代,要你別做這種粗重的工作,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聽話?」
「我不能!」程淮清鼓起勇氣直視他揚著怒氣的雙眸,「請您諒解淮清的處境,我……真的必須有份工作,才能在府裡住下來。」
「誰說的!這幢宅子裡,恐怕還沒有我不能做主的事,我有足夠理由相信,你可以遵照著我的要求在這裡住到你嚥下最後一口氣!」展凌雲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他痛恨程淮清總是試圖貶低自己。
「我還是必須說,我不能!」出乎展凌雲意料之外的,程淮清並沒有在他的怒火下退縮,反而勇敢地挺起肩膀,直直望向他的眼眸。
「天殺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耐心幾乎快用盡了,他不喜歡程淮清同他爭論,尤其是在這件事上頭。
「我和將軍非親非故,沒有道理享受您提供給我的一切而不付出代價。」程淮清再一次試圖將手由展凌雲掌中抽回。
這一次,展凌雲放鬆力道,讓她的手得以重獲自由,然而他也察覺到程淮清正試圖與他保持距離。
「我告訴你,我對你的表現非常不高興!」他終於能以冷靜的頭腦思考,然而,他的語氣仍有忿忿不平的味道。
程淮清尷尬地轉過身去,也許她可以試著忽略他灼灼的目光,然後將自己心中真正想說的話一古腦兒說出來,「將軍,您對淮清的態度是不合宜的,如果您可以將淮清當成一般的僕傭看待,那麼……」
「不准你背對著我!」展凌雲不悅地打斷她。
程淮清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早該知道事情沒這麼容易解決的。
於是她強迫自己重新面對這個權威感十足的男子,強迫自己說出極可能會惹怒他的話:「如果您能將淮清當成一般的僕傭,那麼,淮清將會覺得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