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秋晴
楊楓楓看著晏楊，他眼底閃過的那絲惶然，足以解釋一切。
有那麼一瞬間，楊楓楓不禁痛恨起自己。她平日又呆又蠢，偏偏卻挑在這麼浪漫唯美的時刻，變得精明無比。
「說呀！上次我有流血，不是嗎？」她逼問。
「呃……那是……」真是情何以堪呀！在這種時候被人打斷，又在這種時候被逼問那件讓他尷尬又羞恥的事情──
「是什麼？」楊楓楓瞪大眼睛，像隻母老虎似的，四肢著地，一步步逼向晏楊。
晏楊不得不往後退。「那是……」
「說呀！」
「那是我……啊──」
楊楓楓愕然地望著眼前的好山好水。
人咧？怎麼不見了？低下頭，她才赫然發現，方纔她竟然把晏楊逼到了平台邊，這會兒晏楊已經直往下落──
※※※
他知道自己正往那個深得像惡夢的水潭墜下。
不！救命……
頓時，冰冷的潭水包圍了他。
那水像是無孔不入的惡魔，滲過他的鼻息，竄人他的心中，開啟了恐懼之門。
那個他拒絕面對，渴望遺忘的世界，再度展現在他眼前。
像是海水倒灌般，順著行遍週身的血路，狂肆地侵入他的心臟，滲入他的腦中，他被那以為遺忘多年的惡夢，牢牢地攫住。
眼前再也看不到楊楓楓的容貌，也看不四周翠綠的森林。
黑暗包覆了他眼前的世界。
月光下的水面，糾結著血的暗紅……
被砍得肢離骨散的屍首，人頭，骷髏，滿滿浮濫的蛆蟲，浮散在空氣中血腥的味道……
他不要在這裡！留在這裡，他寧願死！
※※※
「啊──」
隨著令人心神俱裂的一聲大吼，他嘔出一口又一口的水。
那雙原本像是瘋了似的，在他胸膛敲擊的手瞬間停了下來，轉而緊緊地捧住他的臉。
「你醒了！你醒了……」原本狂亂恐歡的目光，瞬間被喜悅充斥。「對不起！對不起……」
淚水爬滿了楊楓楓的臉。她幫他清掉那些險些奪去他性命的污水，用自己原本就濕透的衣角，擦拭著眼前那蒼白俊美的容顏。
天呀！她差點殺了自己最愛的男人──
她好後悔！她怎麼會這麼粗心，竟害他落水，還差點淹死？！
當她拚了老命將他從水潭拖上岸時，他的心跳一度停止。
那時，她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停了──
她不要失去他啊！她不在乎被他虐待欺負，只要他不死！只要他能再對她綻出燦爛如陽光的笑……
她瘋了似的對他施行急救，死命地對他輸送著氧氣；而當她聽到他淒厲的大吼，嘔出那些髒水時，她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不逼你了，你別離開我……」
那不斷的抱歉，與哀哀切切的哭聲，漸漸地喚回了晏楊的理智。
惡夢般的世界離開了，陽光透過樹葉，透過潭邊的水氣，刺著人的眼──
他沒死！
恐懼讓他幾乎放棄了生命，是她叫回了他！
溫柔浮上他閃映著陽光的黑瞳，看著她邊哭邊道歉的慌亂模樣，淺淺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
一抹邪惡到極點的光芒，從他的眼底掠過──
※※※
「媽！快找醫生來！」楊楓楓一停好車，中氣十足的吼聲就傳進家門。
「天呀！你們兩個怎麼了？」
看著兩人一身狼狽，晏楊還半靠在楊楓楓身上，楊母連連驚叫從屋裡衝了出來，「出了什麼事？有沒有怎樣？不要緊吧？」
她衝上前，抓起晏楊冰冷虛弱的手，「你溺水了？！」
「媽！幫我找醫生來！」
楊楓楓扶著晏楊往前走。他看起來雖瘦，可是並不輕。扶著他走過那長遠的山路，她已經沒有力氣開車送他去醫院。
「不用了！」晏楊虛弱地抬起手，「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比較擔心楓，她一定很累了。」
「沒關係！我找醫生來，兩個都看。你們快進去換下這身衣服，好好躺著休息。阿蘭！來幫忙。」楊母當機立斷，還招來二嬸幫忙。
幸好，醫生看過晏楊之後，表示並無大礙，打個點滴，安安穩穩睡一覺就沒事了。
倒是楊楓楓讓醫生頗擔心。她的目光潰散，精神恍惚，從頭到尾都握著晏楊的手，說什麼也不願放開。
那一晚，躺在晏楊身旁的楊楓楓睡得極不安穩，總是驚憂地檢查著晏楊，看他還有沒有呼吸，聽他還有沒有心跳。
那痛苦得幾乎要將她完全吞噬的感覺，讓她再也不想放開他的手了……
第八章
當井口春詠跟李傑克匆匆地趕到楊家，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噓！別吵醒她。」晏楊對兩人比個手勢，要他們安靜。
近天亮，楊楓楓總算睡得熟一些，沒有再被驚醒。
井口春詠跟李傑克一臉愧疚與自責，看著房中的點滴跟臨時架設的醫療器材，輕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一點小意外而已。收到消息了嗎？」
晏楊的語氣低沉穩重，一臉肅然，那渾然天成的王者威儀，教人不敢相信他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年。「我爸爸來台灣了嗎？」
「是！今天晚上剛收到消息，晏先生昨晚剛從紐約出發，應該今天下午會到。」井口春詠開口。
晏楊皺了下眉，「是嗎？他這麼快就來台灣，是哪裡洩漏了消息？」
他父親一向愛干涉他。雖然自己已經擁有還算不錯的跨國貿易公司，卻還肖想兒子所擁有的龐大企業集團。
這次回台灣找楊楓楓，他早有心理準備，父親不會放過來攪局的機會。
兩人對看了一眼，目光不約而同地溜到楊楓楓身上，「聽說是珠寶店的人洩漏了秘密。」
晏楊瞭然，「訂婚戒指是嗎？。他在紐約最頂級的珠寶店，訂製了一個獨屬於他跟楊楓楓的對戒。
兩個屬下點點頭。
「早知道在台灣買買就好了……真是！那老頭一來攪局，我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安心地回到波士頓。」
「對了！您的未婚……我是說，摩洛婷小姐，也跟著晏先生前來了。」被晏楊瞪了一眼，井口春詠連忙改口。
「她來幹嘛？」晏楊喃喃自語，一臉嫌惡。
「呃……這個……」兩個屬下面面相覷，心底思量的是同一件事──老闆的腦子被淹壞了嗎？這麼簡單的事也要問？
想到這兒，李傑克不由得有點擔憂。「您的身體……需要叫醫療團過來嗎？」
「不用了！吃了點水而已，不礙事。倒是回去一定要換一個心理醫生……可惡！」
不想還沒事，想到就一肚子火。他明明會游泳，卻還是怕水怕成那樣！
那些蒙古大夫還說他的恐懼症已經不會影響日常生活了，結果卻連談個戀愛，都要冒出來攪局。
「是。還有其他事情吩咐嗎？」天色越來越亮，兩人知道該離開了。
「盯好我父親跟那無聊女人的行蹤，隨時向我報。那個痞子打點得怎麼樣了？」
「台北傳來的消息，他應該是不敢再接近楊小姐了。」
「很好！你們走吧。」
「是！」
晏楊看著在身旁睡得依然香甜的楊楓楓，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終於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那個方雲翰。在就算她想逃開他，他也能用這一次溺水事件來牽制她……
※※※
明天就要回台北了，晏楊有點不得宜蘭的好山好水，更捨不得這幾天來楊楓楓溫柔的對待。
此刻她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小心翼翼地看著受到輕微風寒，正裹在毛毯中，縮在沙發另外一角的晏楊。
「楓……」晏楊突然開口喚她，語氣溫柔親切。
楓？真是難皮疙瘩掉滿地。
「嗯。」她吶吶地應了一聲。「你需要什麼嗎？」
「可以請你幫我拿杯水嗎？」
「好！」楊楓楓慌忙地拿了桌上的水杯，遞給縮在沙發一角的晏楊。
「謝謝你！」晏楊低下頭喝著水，看起來溫順動人──現在的他不僅外表像天使，連動作口氣都符合那種聖潔溫柔的形象。
「不……不客氣。」他在說謝謝耶！她有沒有聽錯？
雖然現在的他，比之前那個囂張的他好相處多了，可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從她差點不小心「淹死」他後，他的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可是行為舉止，卻似乎大大地不同了。
她不禁憂心了起來──他會不會是受到過度驚嚇，連人格都變了？
「女兒呀！」父親的呼喚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什麼事？」她回頭，發現父親的目光落在晏楊身上。
「晏楊好點了嗎？你沒欺負人家吧？」
「嗄？」欺負？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良心像塊沉重的石頭，壓得楊楓楓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才沒欺負他呢！」只是不小心逼他落水而已。
「那就好。我在想，今年年底有個好日子，如果你們兩個沒意見，我就先跟村頭的方大廚約好，年底幫我們辦這次婚──」
「爸！」楊楓楓不敢相信。這是向來最尊重女兒意願的老爸嗎？「你在胡說什麼？這件婚事，從頭到尾都沒人問過我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