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秦君行
不,你生氣起來比閻羅王還恐怖……乃馨在心裡碎碎念,怎麼也沒想過自己心儀的男人其實是個脾氣暴躁的恐怖分子。
「我……幫你檢查一下腳趾有沒有受傷……」身子一滑,她蹲了下來,想盡所有的辦法,盡可能避開他的注視。
以前是巴不得能夠和他面對面、眼神相互交流,如今機會來了,她卻一再閃躲,只為他原來不是一座冰山,而是一座活火山。
「喂,看夠了沒?幹嘛檢查那麼久!」椎名悠月很確定自己的腳趾沒斷,但她專注審視的模樣,彷彿當他的腳趾頭是故宮的國寶似的。
荒謬的是,他居然感到不自在?!
有沒有搞錯?她只是盯著他的腳趾頭,他竟會彆扭?!
曾經和他睡過的那些女人,她們看過他更隱私的部位,為何他那時除了純男性的慾望外,一點其它的感覺也沒有?
「好了……」怎麼那麼快就好了……乃馨好懊惱,這表示她又要重回他的威權之下發抖了。
「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什麼問題?」
「你少給我裝傻,我不會一直吃你這套!」她又要白癡,讓他忍不住又發出獅吼。
「春嫂叫我來整理你的房間……」
「你確定你是來整理而不是搞破壞的?」他示意她將視線移過去看看地板上那一處雜亂。
「對了!」乃馨猛然想起一事,眨巴著祈求的眼看著他。
「別用那種表情看我。」椎名悠月自她面前走開,掏出香煙盒。
乃馨追了上來,自他手中搶下打火機,巴結討好的嘿嘿乾笑,說道:「我幫你點。」
盯著他的打火機,她突感無助而茫然。
這種名牌的高級打火機,開關在哪啊?她只會用一個十元的那種。
「你點不點火?」他等得不耐煩了。她發什麼呆啊!
「哦……」乃馨努力研究再研究,背過身子想要找出開關,可是對於這種昂貴的東西,她實在沒轍。
「你快要把我的打火機扳壞了。」椎名悠月終於明白她為何拖拖拉拉了,原來是不會用打火機。
「既然不會用,你自告奮勇做什麼?」他將打火機奪了回來。
「啊……不要啦,讓我幫你點……」乃馨又叫又跳,堅持要幫忙。
椎名悠月睨向她,自己也解釋不出為什麼,聽到她近似撒嬌的哀求,很順手便將打火機交給她,而且還好心地點了一次給她看。
對她的包容不可思議地近乎寵溺,而他完全無解自己為何要做這麼多。
「好,我會了!」乃馨對他招招手,要他將身子彎低一些些,當煙頭散出煙霧,她笑得好驕傲。
「快說你的企圖吧!」
乃馨將打火機交還給他,吸了口氣,「我……可以請椎名先生給我一張你的相片嗎?」說完,她低著頭等待他的回答,表現得一派虛心誠懇。
聽到她的話,椎名悠月險些讓香煙嗆著,惡狠地射來白眼,「你要我的相片做什麼?找人對我下蠱嗎?」
「才不是……人家只是很愛慕你……」最後那句話含糊不清的在她口中咕噥,頰畔紅透。
「我建議你收起那些無意義的念頭,趕快將自己份內的工作做完,以免到職未滿一天就被解雇……」話未竟,就見她大驚失色,一陣風似地捲起了一地的雜亂,就像勤勞的小蜜蜂,讓人差點遺忘她方纔的偷懶。
沒遇過這種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女孩!像她這樣缺根神經的個性,他真佩服她能健全活到現在。
過了幾分鐘,不見她再進來,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失落感……
第三章
梅良立自南部出差回來,一踏人家門,正巧見著椎名悠月蹺著二郎腿、優閒地坐在客廳翻閱熱騰騰、剛出爐的賽馬快報,此情此景,催促熊熊燃燒的怒火往腦門直衝上來。
「連回台北你都不忘賭博嗎?」推開站在門口等著拿公文包的春嫂,梅良立快步走來,劈頭就罵。
「你不是早就不管我了?」椎名悠月對父親大人的批罵彷彿已是司空見慣,無關痛癢的傭懶。
「可是你卻一直在外頭丟我的臉!」
椎名悠月泰然自若地收起快報,不疾不徐的說:「我只是投資自己喜歡的事業。」
「別說得那麼理直氣壯、冠冕堂皇!你做的一切事情,分明只為了自己賭博方便!」
椎名悠月俊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和往常一樣,很冷淡。
長几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音樂,椎名悠月不顧梅良立已經火冒三丈的表情,旁若無人的與香港朋友聊了起來。
「是嗎?好的,我知道了。贏來的那四百萬,你自己斟酌拿個幾十萬去當酬勞吧。」椎名悠月不在意的切斷通話,一回頭,看到父親正用一雙怒火焚紅的眼瞪著自己。
「你賭馬又贏了?」梅良立的聲音雖然刻意壓抑,但仍嗅得出一觸即發的憤怒。
天生賭徒,逢賭必贏,不知道是走哪一國的狗屎運!他真的納悶極了!
畢竟是血濃於水,椎名悠月將父親的脾氣掌握得很透徹,明白他已在爆發邊緣,此時他再多說什麼只是徒惹挨罵罷了,於是三緘其口,選擇沉默。
「讓我猜猜你有多慷慨。」梅良立字字挾槍帶棍,充滿譏刺,「你剛才贏了四百萬港幣,然後一口氣給了朋友幾十萬?」講到最後,語調已經無法抑止地尖銳揚高。
「沒錯。」
「你這個敗家子!」梅良立的老臉通紅,怒斥著,「你是白癡啊!你朋友不過幫你下注而已,幹嘛給他那麼多的酬勞?」
「反正那些錢都是贏來的。」
「贏來的錢就不能存下來嗎?」梅良立實在會被他的觀念氣死。
「我沒有那個習慣,也不喜歡那樣。」椎名悠月自有一套原則。
基本上,他在瑞士銀行戶頭裡的存款,每一塊錢都和賭脫離不了干係,它們全是月光賭場的營業收入。至於個人私下賭博贏來的錢,除了本錢重新存入戶頭內,那些贏來的現金、支票或是不動產,大部分用來提升、裝潢賭場的硬設備,剩下來的全是犒賞員工的獎金。
對他來說,錢這玩意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事實上,他只對賭博專用的籌碼有狂熱的興趣。
鈔票和籌碼,後者方能給人躍躍欲試的挑戰感,如此,人生才有樂趣。
「你那些叔伯說你是梅家的敗家子根本沒有污辱你!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你老子我養你長大成人,你拿過多少錢回家?」
梅良立從來不奢望他能像別人家的小孩一樣賺錢貼補家用,因為他們家不需要他的收入;但是,他的用錢態度著實惹人不快。
在他學生時期,一人獨立在外地唸書,那時他和別人的父母一樣,每個月供應孩子零用錢,本以為他也會和一般學生相同,拿去吃飯或是和朋友玩樂,孰料每回一領到錢,他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賭場。
老天爺也真不長眼,居然讓他一滾十、十滾百,從來沒讓他嘗過失敗的滋味;之後的幾年,他靠著這些零用金逢賭必贏,最後索性自己開起了賭場過癮。
「你們不是嫌我的錢不光彩嗎?難道你改變想法了,認為我靠賭博贏來的錢不再羞辱你們了?」
「你……」梅良立被激得一口氣差點換不過來,「好,暫且撇開這件事不說。時代名人那件事你怎麼解釋?」
「你要我解釋什麼?」椎名悠月根本是一問三不知。
打從他成立賭場至今,父親就有一堆責罵他的理由,所以現下父親為了哪一點而生氣,他無從瞭解。
「為什麼那篇採訪從頭到尾沒出現梅氏金融四個字?」
「我不是家恥嗎?」椎名悠月用一句話又堵死了父親的滿腔怒意。
梅良立的臉上窘憤交雜,「在這種時候,你可以把那句話給忘了!」
「我對這類採訪本來就沒興趣,而且是你警告我在外頭嚴禁讓梅氏金融和我牽扯上關係的。」
他是故意的!這個兔崽子分明故意要氣他!
梅氏金融可謂台灣金融界的大老及前驅,旗下產業包括本國及海外銀行、信託投資公司、票券證券金融及國際金融,所承擔的業務皆享有不錯的口碑及評比,堪稱一流。
他身為目前梅氏金融的掌門人,雖為各界矚目的焦點,但他心裡一直存在著一個遺憾、兩個憤怒。
他的遺憾是至今尚未成為時代名人的封面人物,憤怒之一是生了椎名悠月這個敗家子,憤怒之二是比他更受歡迎、頗為外界讚揚的椎名悠月竟然是他的兒子!
他絕對不甘心承認輸給兒子!
「爸,你忘了我們之前的打賭嗎?」
「別再跟我提起賭這個字!」一把年紀的梅良立記起他所指何事,竟欲耍賴不認帳。
椎名悠月逕自說道:「這個社會養成了人性的好奇與貪婪,比起白手起家、夙夜匪懈正派經營成功的報導,他們對於向來鮮少涉獵的賭場信息肯定更有興趣。每個人都想不勞而獲,他們也希望自己能夠一夜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