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秦君行
一個星期他會使用上兩個膠膜,喬治通常一次寄上半個月的用量給他,而他也會在收到後立刻匯款給喬治,即使對方執意不收,但為了感謝喬治在繁忙之餘還特地撥出時間做他的東西,說什麼他也要報答人家。
「不會吧……」喬治喃喃自語,一時間也找不出原因。
「快想出原因,我真的快癢死了。」這幾天所受的折磨不是用言語所能形容的,每當膠膜下的皮膚泛癢時,他根本是動彈不得,隔著膠膜他無法直接碰觸皮膚,在別人面前他也怕抓癢會露出馬腳……這樣的日子他受不了了!
「應該和最近天氣開始轉熱有關係吧,我看演員拍戲時,間隔幾個小時就會悶得受不了而要求導演稍作休息。」
「我都戴幾年了,以前也沒出過這種問題呀,現在香港的天氣不過是初夏,即使在盛夏的時候我也不曾敏感過。」未明一口否決掉他的推測。
「還是你戴的時間過長了?我提醒過你一天頂多只能戴十個小時,你不會不聽話吧?」
隨著他的提醒,未明也想到了。沒錯,他這陣子配戴的時間的確太長了。
為了不要山蝶發現他的身份,一大早他就必須戴上膠膜,在晚上十一點前又不得拔下來,一天戴著的時間超過十二小時,臉上皮膚無法獲得正常的呼吸,不癢才有鬼!
「你不能改良嗎?」
「你以為我是科學家,專門研究這種東西對人體的舒適度?凱文,我不過是個化妝師,這些材料都是朋友提供的,我只負責依照模型倒入調劑,才沒那麼大本事。」喬治愛莫能助。
低咒了一聲,他將啞鈴重重的丟至地板上,幸好地毯吸收了音量,只發出輕微的撞擊聲。「那我該怎麼辦?」
「我覺得應該改善的一方是你,你躲藏得也夠久了,應該以原先的面貌見人了。」
這種膠質的東西貼在皮膚上過久原本就會不舒服,當年凱文提出這個主意時,他幾乎是立刻拒絕。一個男人要扮女人不容易,尤其他本身又不具有女人的骨架,臉部線條也不柔和,描繪女人模型做成面具得花費很大工夫……
但凱文對父母親死因的懷疑態度軟化了他的堅持,他明白若立場交換,自己也會想盡辦法調查真相的,於是這幾年來他一直幫著好友。
只是時間真的會洗刷掉一切,這麼多年了,一點消息都未浮現,他覺得凱文應該放棄了,為了扮演這個身份,他錯失了很多東西與機會。
「不久,現在我才等到我要的,對方已經開始行動了,不但要揚名企業,還要我的命。」未明的厲眸露出精光,表情輕蔑,那些人似乎沒將他放在眼裡。
不知道會得到這樣的訊息,喬治有些愣住了,「現在……要怎麼辦?」他明白這個時候凱文不可能撒手了,這正是凱文等待多年的時刻。
「你再將劑量放少點吧,看看薄點的膠膜會不會比較透氣。」
「好吧,我試試看。」
「先謝謝你了,喬治。」收了線,未明躺在床上,一個聲響驚動了他,他立刻坐直身子。
腦海裡閃過多種想法,他的房門沒有上鎖是因為正在等待成季裡回來談事情,他知道季裡會先敲門才進來,而這個直接轉動門把的動作,相信只有山蝶才會做,現在是半夜十二點多,早過了他們的好的十一點鐘了。
她該上床睡覺了,他確定這個想法才會大膽的沒將房門上鎖……該死!
迅速起身想阻擋她進來,然而動作不及山蝶開門的速度,她的身體已全然納人眼底。
「未小姐……你是誰?未小姐呢?」看到一個陌生的男性面孔,山蝶的警覺心升起。
她才要入夢就被隔壁房的一個聲響吵醒,披起睡袍,她在半夢半醒之間來到了女僱主的門外,結果一連串的男聲嚇走了她的瞌睡蟲,那個聲音不是成季裡的,相反的卻有些熟悉感,彷彿未明生氣時低沉的音調……
審視著眼前的男人,深灰色的眼珠使她第一眼看到他時幾乎不能呼吸,貴族氣息的鼻子、高聳的顴骨、嘴型堅毅,但她相信他大部分的時間一定抿成嚴厲的線條,因他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愛笑的樣子。而合身的汗衫更強調了他寬厚的肩膀,平坦的小腹及強壯的腿亦展露無遺。
上帝捏造這副形體之時一定耗盡了心力。眼前男子之美不只在那勻稱舒展的眉眼鼻唇,還在那顧盼之間所流露的颯爽之色……
他是個男人,但她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女僱主的影子?
視線游移到衣櫥邊的小桌子上,一秒鐘內她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答案。咬住下唇,她不敢相信地回視陌生的男人,努力將桌上的假髮與膠膜往他身上組裝,她發現自己快崩潰了。
「不……告訴我,那些東西不是你的,你不是我的女僱主未明……」她的聲音大得能把窗外的樹葉從樹枝上震下來。
全身的血液像被抽乾般,山蝶的雙眼像是兩個被挖空的洞,兩片唇因過度驚嚇而變得慘白。
「山蝶,你聽我說」
「天啊,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晃著頭,她頻頻後退,這是什麼情況?
她一直在為一個男人工作,而這個男人是她以為的女僱主?她不過是個被捉弄的對象嗎?
經過擠壓的不自然聲調、腿部的肌肉線條、身上的味道……她早該察覺的。
想伸手安撫過度激動的她,但接觸到她的眼神,未明又收了回來。他沒預先設想過現在的情況,他只是防範不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性別,沒想過何時該將事實告訴她。
「一般時候我是女人,大家知道的未明也是這一面」
「但其實你是男人……天,你怎麼可以騙我……」衝向他,山蝶已經無法細想,她的手指像爪子般銳利,喉嚨冒出刺耳的叫聲。
緊急的抓住她揮舞的雙手,未明不忍的說「我有苦衷」
掐開他的力道,山蝶的眼神淒苦,「苦衷……這兩個字好像是根多人喜歡用的解釋……」
當她以不穩的腳步奪門而去時,簡直撕裂了未明的心。他沒有追去,只是放任自己癱在床上,腦子裡堆滿了複雜的思緒。
◎◎◎◎
「袁煞……」知道接電話的人一定是集鷹堂的行政事務統籌者神鷹,一種憂鬱的酵素進入了山蝶的咽喉。
「你哭了?」
「你早知道成季裡要我保護的人的身份,是不是?」已深陷在其中,山蝶絕望地抵著冷冰冰的門板。
原來她的生理感覺早就告訴她未明的其實性別了,只是她一直想不透,以為自己愛上了同性的女人……
應該很高興接受這樣的結果,畢竟這麼一來她和末明的距離不會那麼遙遠了,可是她就是快樂不起來,被蒙在鼓裡一個多月,苦惱的情緒誰能明瞭?
沒有人會高興被欺騙的感覺。
「小蝶,你無權過問僱主的一切,集鷹堂的成員只負責僱主委託的任務,其他的你不能多管。」
「你該讓我有心理準備。」夜半的風從窗戶吹入,聲音聽起來有如鬼魅呻吟,但她不怕,她只怕無法應付自己的心態。
「男女僱主我們向來一視同仁的,你忘記了嗎?」
「可是我」
多年來堆積在內心深處、一直受到壓抑的情感破堤而出,如同強勁的水流淹沒了她,她知道那是渴望被愛的訊息,但難道集鷹堂給她的還不夠嗎?為什麼她非要未明的愛不可?
在集鷹堂她可以很快樂的和眾鷹相處,或笑或鬧,生活沒有壓力,可是這次的任務卻揭開了她對於這些的不滿足……
「小蝶,結束了任務就回來吧,集鷹堂才是你的家。」袁煞的關心之情縊於言表。
她是跌入情海了,對於一個生手來說,她受到的傷痛比任何人來得難忍。
未明揚名企業的總栽,從美國的一家商學院裡,袁煞得到了被保護的資料,更從他的自傳裡得到許多不為外界所知的事情。
這次任務背後是一椿陰險的計謀,未明有他的理由扮女裝見人,而集鷹堂的成員也有理由不接受傷痛。
山蝶是他一手訓練的成員,他們沒有任何關係,維繫著他們之間的是如師徒、似兄妹的情誼,於公他不能給她忠告,於私他希望她「完整」的回來,這其中包括心靈與肉體。
「袁煞,派別人來好嗎?時風、白宸都可以,我想回去了。」
「不行,堂規第二條是任務一經手負責到底,沒有中途換人的道理。」他要成員每個人都可以獨立行動,才設下堂規,這些規定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人而改變過。
直接的拒絕讓山蝶一顆心開始亂跳,像一隻小鳥發現自己被關在籠子裡,沒有逃生之門。
「我和僱主不合,他不信任我,我的警告他置若罔聞。」
「會的,集鷹堂成員的推論沒有出過錯,他會知道你是對的。玉鷹,掛上電話吧,你要自己做決定。」不是無情,袁煞只是有把握他調教出來的女孩有臨危不亂的冷靜,她和時下的一般女孩絕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