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喬南儀
她顫抖地吸口氣,感覺他的臉頰濕濕地貼住她的,嘴唇熾熱地壓在她的頸間。她抬起手輕撫他的頭髮,想告訴他她沒事,但乾啞的喉間卻擠不出聲音。她只知道他來了,他就在她身邊,她安全了……
她閉上眼睛,全身放鬆了下來,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房玄菱放下手上的工作直起身,用袖子擦擦鼻尖上的汗水,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工作成果。
這些天來,她已經將屋子的門廊前全都打掃乾淨,並且排放了好幾盆天竺葵和櫻草花,幾株粉紅色的沙漠玫瑰開得正艷,將原本冷清的門廊前妝點得花團錦簇,看來既優雅又熱鬧。
接下來,她打算用更多的花草將整個花園填滿,只要她細心照顧,她相信若干時日之後,它們將會恢復過去美麗的景觀。
她站起身,用手調整戴在頭上的大草帽,瞇起眼凝視前方那棟巍然聳立的大宅。即使它荒廢了
幾年,但仍能看出三十年前是多麼的雄偉和美麗。
她的思緒回到很多年前,她父親帶著一個滿臉倔強、狂放不羈的大男孩走進房家的那一天。她記得自己當時對他的好奇,因為他沉默、易怒,冷漠得令人難以親近,然而不知怎的,她的目光卻始終離不開他。
她就是在那一天愛上他的嗎?她不知道。即使這些年來他們不在一起,但隔了這麼多年之後再遇見他,她對他卻絲毫沒有陌生的感覺。下意識裡,她一直知道他們會再度相遇,只是不知道在哪一天,當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原本沉寂的心也隨著他而甦醒,彷彿她的生命就等著遇見他、去愛他。
她低歎一聲,轉身慢慢地沿著偌大的庭園周圍走著,漫不經心地想著這些天來的一切。四天前,連晉源已經因為殺人未遂,再加上涉嫌掏空公司資產而被起訴。雖然他仍然堅持他並沒有犯罪,但檢察官卻在掌握了確實的證據之下,予以起訴。
看著滿臉憔悴的連晉源,房玄菱竟覺得有些不忍。她原本擔心雅晴會無法接受父親即將接受法律制裁的事實,但意外的,她的反應倒是十分平靜。她在事後代表父親向她道歉,也獲得了她完全的諒解,畢竟她父親已經受到了應得的懲罰,她也不想再追究。
整個事件過去之後,她的世界又重新回復了平靜——太平靜了,她微微打了個冷顫。雖是接近
傍晚的時刻,空氣中仍充滿著炙熱,四周靜得只有蟬嗚的聲音。她在院子裡的大橡樹底下停住,用手觸摸著那粗糙的樹幹,想起以前時常陪著譚森坐在這兒的情景,熟悉的回憶既甜蜜又苦澀。
她顫抖地輕吸口氣,不想去回憶,卻又無法忘記他們一起有過的點點滴滴。她從不後悔愛上他,愛他是世界上最自然、最美妙的事,重要得有如她的呼吸一樣,要離開將會是多麼困難啊!
但她必須離開,她已經在心裡做了決定。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她必須離得遠遠的,因為她無法面對贊森的厭惡和恨意。譚森不屬於她……在知道他們上一代的恩怨糾葛之後,他已經不可能再愛她了,她早就知道這一點,卻從未像現在這般感到如此孤獨和寂寞。
她走到後院的涼亭前,對著在階梯邊緣亂長的玫瑰花叢微蹙起眉。那美麗的花朵仍舊旺盛地怒放著,她蹲了下來,伸手輕觸那盛開的花瓣,卻被輕紮了一下,她輕叫一聲,將手指含進嘴裡,怔怔地注視那美麗的花朵。
「你果然跑到這裡來了。」一個醇厚的嗓音由她身後傳來。
房玄菱微震了一下,在心神紊亂的一秒,她拒絕認出那個聲音,然而她的心跳已經開始急促,身軀也因意識到他的存在而緊繃。她回過頭去,看著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她緩緩起身,有好半晌,他們只是互相凝視著。他穿著簡單的白上衣,襯衫頜口敞開,袖子隨意地捲至手肘處,露出仍然包紮著繃帶的手臂。合身的長褲襯托出修長筆直的長腿,令他看來帥氣而瀟灑。
她似乎無法將目光移開他身上,一徑貪婪地看著他英俊的臉龐。他的目光先是望向她身後那排美麗的花朵,而後才輾轉回到她臉上。
「我看到門廊前那些盆栽和玫瑰花。」他過了半晌才再度開,聲音仍然有些低沉。「你這陣子常來這兒。」
他的聲音不像詢問,也聽不出任何情緒。房玄菱垂下目光,試著平息有些慌亂的心跳。
「我……你說過你母親喜歡花,我想你一定很懷念住在這兒的日子,所以我不希望這裡看起來那麼冷清……」她咬住嘴唇,發現自已無法說完所有的話。
她要跟他說什麼?說因為她知道他一直渴望著一個完整的家,說她知道這兒對他有多重要,所以不想眼睜睜看著這兒就這麼荒廢嗎?
他對她的解釋沉默以對,目光仍然凝視著她。
她避開他深沉的目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去幼稚園找不到你。人傑告訴我,你這幾天時常在下午提早離開,每回部帶著一身泥土和草屑回家,我便猜到你會在這兒。」
「你找我做什麼呢?」她的聲音低若耳語。「你應該去陪雅晴才是,她現在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
「她有承翰,你忘了?」譚森聳聳肩膀,平靜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你這幾天一直避著我,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她差點衝口而出,卻又即時忍住。因為我無法留下來看著你愛上別的女人,和別的女人共組家庭。
「我以為你恨我,不想再見到我。」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恨你?」他的表情看來很訝異。
「因為……」房玄菱轉開頭,不想讓他看見她的淚光。「因為你現在已經知道我父親對你們所做的事,你一定不能原諒……」
她沒有說完,因為他已經來到她的面前,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凝視著他,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沒有移開目光,彷彿想將他的臉龐刻印在心靈深處。
「別這樣看我,玄菱。」他輕觸她的粉頰,聲音輕得幾乎飄散在空氣中。
「我沒有辦法……」她顫抖地低語。「我做不到。」
「為什麼?」
「因為我正在看著我愛的男人。」淚水滾落,她綻開一個顫巍巍的微笑。「我想記得他現在的樣子,記得他對我微笑的模樣。你知道的,他曾離開我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又回到我身邊,我害怕有天他會再度離開,我就再也沒有機會……」
她還沒有說完,因為他已經一把將她樓進懷裡,用一個粗暴的吻封緘住她的呢喃。他猛烈地吻
她,吻得既深長而濃烈,彷彿想將她的靈魂吸進他的身體裡面。當他擁她入懷時,她再也遏止不住成串的淚水滾落。
「我不會離開你!玄菱。」他喃喃低語。「絕不會。」
「你真的不恨我嗎?」她哽咽地道。「我父親對你……」
「那已經不重要了。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你來得重要。」他一手勾起她的下巴,直視進她眼底深處。「嫁給我,玄菱。留在我身邊,成為我的妻子,永遠別再離開我。」
她微微一震,不敢置信她聽到了什麼。「可是!你說過你不想要婚姻。」
「因為我一直對自己不夠誠實。承翰警告過我,如果我再不採取行動,我將會失去自己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他親吻她精緻的下巴,模糊地低語,「你知道你是我的生命嗎,玄菱?過去的我是活著,但是活得毫無意義、毫無目標,直到我再次遇見你。每回只要想起連晉源差點殺了你那一幕,我幾乎要發狂了。」
房玄菱抱著譚森強壯的腰,感覺他的身軀隨著他的話而微微緊繃。她的手安撫地在他的背脊滑動。
「你是那個時候才發覺自己愛上我的?」她柔柔地問。
「不,在更早以前。或許當那個九歲小女孩告訴我她會保護我、陪著我時,我的心裡就再也沒有別人了。」他以低啞的聲音呢喃耳語,「我愛你,玄菱。你無法想像我有多需要你。你是我
生命中惟一的光,沒有你,我的世界將是一片黑暗。」
「可是……」
他再度用唇堵住了她的呢喃。這是個漫長的、需索的、只屬於愛人們的吻,當他終於抬起頭來時,她已經忘了自己問的是什麼。他愛她!她的心幾乎要因這滿溢的快樂而炸開來。她只要確定這一點,其他的都不在乎了。
良久之後,譚森才放開了她,但仍用一手圈住她的腰身,讓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兩人一起凝視著前方那棟聳立的大宅。
「過去,我一直害怕回來這裡。我害怕一個人回來,面對這空蕩蕩的冷清,但是現在我不害怕了。」他執起她的手,在她的手指上印下輕吻。「我打算搬回來這兒,將它重新書成一個家,一個屬於我們的家,你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