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喬南儀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出席這個邀約。前兩天人傑打電話告訴她,要她參加今晚在連家宅
邸所舉行的私人聚會時,她還有些抗拒。
「連董事長是爸爸的老朋友,他這麼誠摯地邀請我們,咱們無論如何都該出席的。」房人傑是這麼告訴她的。「這是個私人的聚會,咱們只要去露個臉,和連董事長打聲招呼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
「既然這樣,那由你代表出席就可以了,何必連我也非去不可?」她抗議道。
「連董事長可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不去的話有失禮數。」沒等她反駁,他已經掛上電話,留下她對著電話乾瞪眼。
就當是去和人傑把話說清楚也好,她這樣告訴自己。
她還未質問過人傑關於他要譚森幫她找個丈夫的事,她要讓他明白,她一向獨力掌控所有的事
,無論是經營母親的幼稚園或是自己的生活。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應付一個男人或一樁婚姻,而她打算盡快讓人傑明白這一點。
現在,她已經坐在這裡半個小時,喝了無數杯香檳和水果酒,一整天的疲累和酒精的醺然令她昏昏欲睡。
房玄菱隱忍住一個呵欠,強迫自己禮貌地保持微笑,傾聽著面前那幾位官夫人的談話,偶爾閒談個一兩句。她從眼角瞧見房人傑正在和幾位男子熱絡地交談著,顯然早已忘了她的存在。
她調轉視線,下意識地梭巡譚森的身影,不太費力便瞧見他和連雅晴站在客廳的另一角。由她
坐著的方向,她看不見譚森的表情,但卻足以看清連雅晴臉龐上的紅暈和嬌羞,那是只有在戀愛中的女人才會顯現的神情。
垂下目光,她突然覺得再也坐不住。於是她安靜地起身,盡量不引起注意地退到落地窗外的露台上,才一推開門便瞧見涼椅上已經有個人影坐在那兒了。
「噢,對不起。」她本想立刻退出,但那個人影已經轉過來瞧見了她。
「房小姐?」孫承翰叫喚了聲,朝她咧起嘴角。「是我,孫承翰。如果你沒忘記的話,咱們前幾天才在法國餐廳裡碰過面……」
「我記得,孫先生。」她勉強笑道,仍有些不安和困窘。「是不是打擾你了?」
「哪兒的話,有這麼漂亮的小姐來打擾是我的榮幸。」孫承翰起身為她拉開椅子,誇張地朝她鞠了個躬。「既然來了,不妨一起聊聊吧?除非你不想和一位寂寞男士在星光下談心?」
「當然不會。」她微笑了起來,在他拉開的椅子上坐下,他臉上爽朗的笑容令她原有的戒慎感消失大半。
「裡頭人太多了,到外頭來透透氣,是嗎?」等兩人重新坐下之後,孫承翰問她。
「是啊。你不也是?」
「想這在一行混,打好人際關係是必要的,即使再身不由己還是得讓自己習慣。」孫承翰拉長了聲音,眼裡閃爍著頑皮的光芒。「別害怕。我和譚森不一樣,他是個黑心的市儈商人,我可是善良多了,等你進一步認識我之後,你會發現私底下的我是非常隨和風趣的。」
房玄菱忍不住又笑了,幾乎是立刻便喜歡上這個幽默爽朗的大男人,他怡然自若的表情,令她尚有的一絲不安也完全褪去。
「怎麼,不喜歡裡頭那堆人?」孫承翰似乎很瞭解她的不安。
「是啊。」她老實地承認。「連董事長雖然是我父親的朋友,但我們兩家並沒有多大的交情,他為什麼會想要邀請我們?」
「或許他只想看看老朋友的孩子,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聳了聳肩。「對了,你見過雅晴了嗎?」
「嗯。上回在一個派對上,譚森介紹過連小姐給我認識。」她想起在客廳裡那出色的一對,由衷地道:「她和譚森十分相配。」
「是的。」孫承翰靜了一下才說。「連董事長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膝下只有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是疼愛得緊。他一直很欣賞譚森,一心想把女兒嫁給他。」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不結婚?」她悄聲問道。
「這個問題,你應該很清楚答案才對。」他回頭看她,語意深長地道:「我和譚森認識很多年了,從在美國唸書到一起回到台灣打拼,對彼此都十分信任,但是有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我並不十分瞭解他。」
房玄菱先是怔了怔,朝廳中望了一眼,但已不見譚森和連雅晴的身影。
或許是到外頭的庭園去散步了吧?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順著自己的裙擺。
「他也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他了。」她近乎自言自語地道。
孫承翰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沉吟地打量著她。
「我聽譚森提過,他曾經和你們同住了將近五年,是嗎?」「是的。」她淺淺一笑。「那時我們都還只是孩子。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都變了許多。」
「或許那只是表面上的不同,變的其實沒有你想像的多。」孫承翰輕描淡寫地說。「你們一起經歷過那一切,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只有你才瞭解譚森最真實的那一面,或許那就足以解釋他為何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是嗎?她微微一愣。譚森還是以前的他嗎?她不知道。沒等她回答,孫承翰已經起身伸了個懶腰。
「一個晚上沒吃東西,我餓死了。要我幫你拿些什麼嗎?」他詢問地望向她。
「不用了,謝謝。」她搖頭,看著孫承翰離開了露台。有那麼一會兒,她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前方的黑暗,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一番對話裡。
正想得有些出神,玻璃門再度被推開。她回過頭去,原以為會看見孫承翰,沒想到出現的卻是不在她意料之中的連雅晴。
「連小姐。」驚訝過後,房玄菱率先禮貌地招呼道。
「房小姐。」連雅晴也客氣地回道。
兩人一時間都有些窘迫,最後是連雅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咱們別這麼見外。」她走到她身邊坐下,輕快地道:「叫我雅晴吧。我也叫你玄菱,你說好不好?」
望著她淘氣的表情,房玄菱不禁也跟著微笑了起來。「雅晴。」
「他們男人聊那些生意經,我又插不上話,簡直快悶死了。」連雅晴吐了吐舌頭,給了她一個真誠的笑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我們的父親是認識的,奇怪的是,咱們以前居然沒見過面。」
「我並不常陪我父親出席這些場合。」
「我想也是。」連雅晴停了一下,審視著她。「從上次見過你之後,我就一直對你很好奇。你和譚森認識多久了?」
十六年了。她想著。從她九歲到現在,久得幾乎像一輩子。
她將譚森的父親生意失敗,她父親接了他和他母親到家裡來一同生活的經過,簡要地做了一番敘述。
「這樣子啊。」連雅晴點頭,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難怪他會願意無條件出手資助長興實業,原來是……」
察覺自己的失言,她警覺地閉上嘴巴,有些尷尬地笑笑。「對不起,玄菱,我不是有意……」
「沒關係,那也是事實。」她的表情十分平靜。「譚森一直認為我們是他的恩人,但我們從來不曾這麼想過。我父親看著譚森從小長大的,他只是單純想照顧老朋友的遺孤罷了,並沒有其他意思。」
「我明白。」連雅晴真摯地道。「但譚森並不這麼想。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認為這是他必須做的,是不是?」
或許吧!房玄菱想著。就因為他是個懂得報恩的人,所以他不僅願意金援長興實業,運用各種關係解救人傑免於吃上官司,甚至還答應人傑荒謬的提議,要幫她找個丈夫!
「我覺得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玄菱。」連雅晴拉住她的手,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有空的話,咱們再一起出來喝茶聊天,你說好不好?」
「當然。」看著她真誠的笑臉,房玄菱突然覺得一陣艷羨。雅睛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家世良好、聰明美麗,而且又是這麼善良且體恤人意。她發現自己無法嫉妒她,雅睛和譚森……的確
是十分相配的。
「雅晴。」一個聲音響起。她們同時回過頭去,看見連晉源就站在她們身後。
「爸。」連雅晴站了起來。
「連董事長。」房玄菱也跟著起身。
「雅晴,裡頭有一些世伯等著你過去打聲招呼呢。」連晉源說道,朝房玄菱微微頷首。「房小姐,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您太客氣了,連董事長。」她柔聲道。「您和雅晴去忙吧,別招呼我了。」
「那我們就先離開了。」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然後和女兒轉身離去。
玻璃門合上了,四周又回復原來的寂靜。房玄菱再朝客廳裡望了一眼。
這場晚宴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或許她應該先離開……
逮了個不受人注意的空檔,她偷偷溜到外頭的花園去。夜晚的微風沁涼,偌大的庭園裡只有蟲嗚的聲音。她走下台階朝涼亭走去,遠遠的便瞧見那個熟悉的高大背影佇立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