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喬南儀
「噢,是你。」胡蘭欣迅速將手抽了回來,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情。「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只是想到花園來散散步。」她保持穩定的聲音,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關健,和胡蘭欣心虛的表情比起來,他倒是冷靜得令人感到佩服。
「看樣子你還頗有能耐,居然能讓伯父留你這麼久。」胡蘭欣攏攏一頭嫵媚的長髮,若無其事的走到涼亭的另一邊去。「想必成奕付給你的薪水並不低,才會讓你這麼挨得住罵,嗯?」
「應該的。」安以姮對她的嘲諷不以為意,只是微微一笑。「既然我是拿人家薪水的,就會盡到我的本分。」
「最好是這樣。萬一伯父有個閃失,你可擔不起這個責任。」胡蘭欣睨了她一眼,轉向關健甜膩地道:「那就這樣了,關健。咱們改天再聊。」她說完隨即從容的轉身離開。
直到胡蘭欣消失在幽暗的庭園裡,安以姮才回過頭來面對關健。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沒有說話,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那對黑眸在幽暗的燈光下閃著光。
他和胡蘭欣顯然在這兒有好一會兒了,而由胡蘭欣和他親暱的舉動看來,那絕不是一般叔嫂間的純聊天而已。不知怎的,這令她心裡冒出一絲酸意。
「希望我沒有打擾了什麼。」她過了半晌才打破沉靜。
關健的反應只是聳聳肩,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有事?」
看來他一點也沒有解釋的意思。本來嘛,那根本不干她的事,他何必向她解釋?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她深吸了口氣好平定不穩的心跳。「你知道董事長的身體狀況嗎?」
他偏過頭來看她。「他的腿傷不是好多了?」
「我指的不是他的腿傷,而是他的健康情形。」她迎視著他。「你知道他的血壓一直偏高,也有心臟動脈腫大的現象嗎?」
他靜寂片刻。「大哥告訴我,他的病情已經獲得控制了。」他平平地道。
「是董事長要他這麼說的,他不想讓你擔心——雖然我很懷疑你會。」她聲音緊繃地說:「前幾天醫生來診視過他,對他的情況並不樂觀,他又一直不肯到醫院去做適當的治療,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很可能隨時都會倒下。」
關健有好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直瞪著前方的某一點。
「你知道嗎,董事長已經將他當年和你母親的事告訴我了。」見他身軀僵住,她停頓了一下,小心地斟酌用詞,「他承認他當時所作的決定的確有疏失,然而再多的後悔也無法改變什麼,他希望你能諒解他……」
「喔?」他的反應只有唇角輕微的扯動。「這是他告訴你的?」
「當然不是。他太驕傲了,驕傲的不屑於去向自己的兒子乞求原諒。就因為如此,他放任你、縱容你和他的企業作對,而你是怎麼回報他的?你怎麼忍心讓一個已受病痛折磨的老人為你牽掛?」「你知道個鬼!」他粗魯地打斷了她。「從小,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的母親只寵愛關成奕,對我總是冷漠以對;後來我才知道她根本就視我為眼中釘,因為我是她丈夫和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只有我被蒙在鼓裡。你能瞭解那種感受嗎?」
「我……」她想出聲,卻被他凌厲的眸子打斷了。
「或許他是愛我,但那絕大部分是來自於對我母親的虧欠。」他鬱鬱地笑了,聲音沙啞,「他對我隱瞞了這一切,讓我的母親委曲求全,直到他的元配過世。到頭來我才知道,我一直尊敬且崇拜的父親,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雖然他很快的別開頭去,但她已經瞧見他眼裡一閃而逝的痛楚。她無言地凝視著他,驀然驚覺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強大。然而不論他的態度如何頑強,對他父親的情感如何矛盾複雜,他絕不像他聲稱的那樣痛恨他的父親。
「你不該這麼說他,關健。」她向前一步,試著出聲安慰,「既然你肯聽他的話搬回家裡來,就表示你還關心著他,不是嗎?他是真心想要彌補……」
「彌補?誰能彌補我和我母親分開二十年的時間?太遲了!」他的表情依舊冷淡。「我不稀罕他給我任何東西,更不想讓人認為我這個庶出的兒子要和關成奕分財產。我靠自己的力量往上爬,我的成功和他無關!」
「但你還是他的兒子,你身上流著他的血,這是永遠也抹滅不了的事實。」她昂起下巴,聲音急促而高亢。「如果你母親還活著,知道你們父子為了她而彼此爭鬥、互相傷害,她會怎麼想?她一定也不會樂見這一切。」
他倏地回過頭來,眼睛危險地瞇起。「你憑什麼這麼說?我警告過你,這是我的家務事,我和關德宗之間的戰爭和任何人無關。」
「當然有關!我是他的護士,自然該為他著想。」她執拗地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離開晨曦園,我只知道他老了、病了,最大的願望就是期盼自己的兒子能原諒他、陪伴他,但你做了什麼?你離開他、拋棄他,摒棄了你的責任。」
他緊緊的瞪視著她,肩膀肌肉因壓抑而賁起。「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離開晨曦園?」
他兇惡的表情令她倒退了一步,但她力持鎮定。「是什麼?」
「因為我不止和敦品集團作對,我還背著最信任我的大哥關成奕,去勾引他美艷動人的未婚妻。」
安以姮張大了嘴。「你不是說真的!」
「相信我,我絕對是說真的。」他微微扯動嘴角,面無表情。「寡廉鮮恥、違悖倫常,隨你怎麼說。關德宗就算再氣度恢弘,也無法忍受我這個浪蕩子居然和他未來的大媳婦有一腿;而他那個個性耿直的大兒子到現在還認為那是個誤會。」
她愣愣地站著,一時間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無法置信,種種情緒一擁而上,令她腦中一片混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嫉妒關成奕,嫉妒他從小就擁有一切,財富名利、社會地位……全部都是那麼理所當然,而我卻是多餘的。還有什麼比搶走他的女人、和自己未來的大嫂偷情來得更刺激有趣?」
「但……他是你大哥。」
「那又如何?我沒有你那麼重的道德觀。男女交往本來就是兩情相悅,就算他們已經結了婚,那張證書又能約束得了什麼?」他的聲音粗啞嘲諷,目光炯然得很盯住她。「現在,你已經知道我被趕出晨曦園的理由了。我再提醒你一次,離我遠一點,否則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安以姮臉色蒼白地站著,眨也不眨地注視著那張半隱在陰影下的臉孔。慢慢的,她的臉龐恢復了血色,思緒也逐漸變得清晰。
「你是故意的。」她凝視著他,輕聲說道:「你故意要激怒他們,讓他們對你失望,好讓你的報復更名正言順,對不對?」
他的身軀霎時僵直。她的目光柔和卻堅定,彷彿能透視進他心坎裡去,他驀然覺得惱怒起來,全身肌肉繃緊。
「哈!」他怪叫。「你憑什麼說得那麼篤定?你才認識我多久,就自認為瞭解我了?」
「你為什麼不否認?」她咄咄逼人的質問道,向前一步。他的怒氣更確定了她的假設。「因為我說對了,是嗎?」
「對你的大頭鬼!」他低聲咆哮,表情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我再告訴你最後一次,離開這裡,滾出我的生活。我不像關成奕是個正人君子,更不需要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來教訓我!你聽見沒有?」
他說完正要轉身,她卻更快一步擋住他的去路。
「別以為這樣就能嚇跑我,關健。我不會上當的!」她甩甩頭,頑固的盯住他的眼睛。「你故意要我以為你是那樣的人,故意要我認為你壞得無可救藥,但我知道你不是!你根本不是……」
她還沒說完便聽見他一聲粗魯的咒罵,還來不及反應,他黑色的頭顱已經俯衝下來,嘴唇灼熱的堵住她的,也將她的長篇大論吞沒在他的唇裡。
她不由得抓緊他的肩膀,渾身輕顫,感覺他的大手纏進她頸後的髮絲,另一手滑至她的背脊撫摸,探索那纖柔的曲線。
和上次戲謔的吻不同,這次的吻充滿需索及熱情,隱含著粗暴的懲罰在裡面,然而她卻無法克制嘴唇在他的誘哄下張開,手臂環上來圈住他的頸項。在那一剎那間,她忘了自己原來的目的,忘了他們方纔還在爭吵,只有他頎長的身軀傳來的熱度,令她渾身倏然著火。
就在她幾乎無法呼吸之際,他才緩緩的放開了她。有好半晌,沒有人開口說話,她的身軀仍然和他緊緊相貼,視線和那對黝黑的眸子交鎖,感覺心臟沉沉地撞擊著胸膛,氣息輕淺而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