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喬楚
於是她慎重地選擇了一件蘋果綠的雪紡紗洋裝,甚至還特地上了淡淡的唇彩,卻有畫龍點睛的作用,使得她看起來更加亮麗、耀眼。
她裝扮完畢之後步下樓,發現她父母早已穿著打扮好坐在客廳等她了。
「孩子的媽,看來我們的小女兒已經長大了,我們要快點為她找個好婆家。」季正中眼中全是讚許的驕傲。
「爸,您少取笑我了!」她撒嬌地挽著父親的手臂。「我這輩子才不要嫁人,我要留在您和媽身邊,伺候你們。」
「只怕女人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鄭美娟寵溺地點點她的鼻尖道:「小時候是誰一天到晚嚷著要當新娘子呀?」
「媽,我——」她正想反駁,卻被門鈴的響聲給打斷。
「一定是薇薇和康諾來接你了,我去開門。」
鄭美娟走出大廳,不一會兒,果然見到康諾隨她走進來。
「爸!」康諾恭敬地和季正中打招呼。
「薇薇呢?」季正中問。
「薇薇她上美容院去做頭髮,她要我先過來接薔薔,待會兒她會自己叫車過去。」雖然康諾是在回答季正中的話,但眼睛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季蓄。
「那你們快走吧!」鄭美娟將季薔推到康諾面前。
「我們?」此時季薔發現母親話中有語病。「難道爸媽你們不一塊去?」
「我們今晚要參加王伯伯兒子的喜筵。你記不記得那個比你大兩歲、小時候總愛欺負你的王強生?他今天結婚呢!」鄭美娟笑瞇瞇地說。
原來她會錯意了,這個接風飯局只剩下她——季薔、康諾。
「薔薔,你在發什麼楞呀?還不快跟康諾走,說不定薇薇已經先到餐廳等你們了。」季正中催促著。
「好的,爸、媽,再見。」她知道今晚將會是一個食不知味的晚餐。
※※※
車子行駛到餐廳門口時,季薔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似的怔住了。
這是一間牛排專賣餐廳,而且以前康諾總喜歡帶她來品嚐這兒出名的牛小排。
她和康諾愛吃牛肉,而季薇因為小時候算過命,不能吃牛肉,所以季薇從不吃牛肉。這一點康諾也明白。
「怎麼了?」康諾把車鑰匙交給泊車的小弟。
「你確定沒走錯用餐地點?」她不得不懷疑。
「薇薇知道你喜歡吃牛排,所以她特地在這兒訂了位子。」
「可是她不吃牛肉——」
「這兒也賣海鮮大餐,你忘了嗎?今天是給你接風,所以薇薇才會特地挑了你最愛吃的東西,這是無庸置疑的。」康諾的理由說服了她。
走進餐廳,裡面的裝演和擺設幾乎沒有改變。
這家餐廳不只牛小排出了名,氣氛也是出了名的。
有著現場爵士樂的演奏,還有個小小的舞池,經常吸引來用餐者婆娑起舞。
她還記得以前和康諾來用餐時,總會在康諾的帶領下跳上一、兩支舞。
「康先生嗎?」
他們才隨著持者在預訂的位子坐下,店中的副理馬上迎了過來。
「我就是,有事嗎?」
「有一位季薇小姐剛才打電話要我轉告你,她今晚不能前來與兩位共同用餐。」副理很有禮貌地傳達季薇的留言。
「她有說不來的原因嗎?」季薔追問。
「這我不清楚。」副理回答。
「薔薔,你先看菜單,我去打電話給薇薇,馬上回來。」康諾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隨著副理到櫃格打電話。
只見他對著話筒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後,便掛上電話走了回來,坐回原位。
「姊姊她說了什麼?」季薔迫不及待地問。
「薇薇她說人有點不舒服,所以她想留在家休息。」康諾話才說完,就見到季薔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薔薔,你做什麼?」康諾抓住她的手說。
「姊姊身體不適,我們沒理由留下來用餐,你還是回家去陪陪她吧!」
她像觸了電似的將他的手摔開,他眼中迅速閃過一絲的傷痛,即使只是一瞬間,卻仍被季薔捕捉到了。
「薇薇剛才特別在電話中強調,要我一定要好好地陪你共度晚餐,否則她會過意不去的,你就不要抹煞她的一片誠心吧!再說,我們已經兩年沒有再見面,我也想與你獨處,難道你不想嗎?」他目光如炬地凝視著她輪廓鮮明、柔和的面容,一瞬也不瞬,彷彿企圖用這灼熱的眼神將她融化。
天哪!求求你別用這種眼光看我,季薔內心無力地吶喊著。
「這兩年你在英國過得好不好?」康諾的聲調充斥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不好!她內心大聲地回答,然而卻心口不一地說:「托你的福,我過得很好,而且過得多采多姿。」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他瞭然地點點頭。
她若不這麼說,她要怎麼說?難道他要她哭訴這兩年來是如何熬過慘痛的日子嗎?
就算說了,他會在意嗎?他會心疼嗎?
康諾沒有再說話,招來侍者點餐。
「兩客牛小排,小姐要七分熟的,我要五分熟的,然後再來兩杯紅酒。」
以前他帶她到這兒用餐時,總是由他點餐,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她對牛肉熟度的要求。
「不!我不吃牛小排,我要海鮮全餐以及白酒。」她重新向侍者點餐。
「怎麼?你也受到英國狂牛症的影響而不吃牛肉?」康諾相當意外。
一旁的侍者也誤以為她是在意,連忙澄清道:「小姐,本店採用的牛肉是道地美國空運來台的,你不用擔心有狂牛症的問題。」
「我不是因為狂牛症而不吃牛肉。」雖然在英國已到達人人聞牛色變,甚至連許多當地的居民都已用豬肉替代牛肉,但是季薔仍不受任何影響。
「我只是想換口味嘗嘗,畢竟人總不能『一成不變』的,是不是?」她意有所指地說。
侍者當然聽不出她的話中話,點頭持著菜單走了。
康諾從口袋掏出煙盒,取出一根煙詢問道:「介意我抽煙嗎?」
季薔難以相信地睜大雙眼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我已經抽了兩年的煙。」他唇角微揚。
「為什麼?」她知道以前他最不喜歡煙味。
「正如你說的,人是會改變的,不能一成不變。」他語意深長地說。
接著,他倆之間就迅速蔓延廣佈著沉默、無語相對的微妙尷尬之感。
這時,待者端來他們所點的酒,適時打破這教人心煩氣躁的僵局。
「歡迎你回台灣!」康諾舉杯。
「我還是要回英國的,這次只是短暫的停留。」
「你還是要走?」語畢,康諾蹙著眉頭,掩不住眉宇間的失落,然後將杯中液體一仰而盡。
「空著腹喝酒很傷身體的。」季薔面露不贊同的表情。
「薔薔,你還會關心我嗎?」
「你不缺乏我的關心。」她緩緩地微垂眼,輕輕抿了據朱唇。「我想有姊姊的關心,你已經心滿意足了。」
「如果……」康諾的話被送牛排來的待者打斷,只見待者動作俐落地上菜。
「用餐愉快。」侍者面帶微笑地離開。
季薔瞪著盤中的鮮蝦、魚排,胃口盡失。
從小她就不喜歡吃海產,現在她滿後悔自己的意氣用事了。
康諾像看穿她的心思,將自己的牛排和她的海鮮大餐對調。
「我相信人是會改變的,但是對某些事而言,並不容易輕易改變!而你也絕不是個善變的人,對不對?」他熾烈的眼神看得她開始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餓了!」她只好胡亂地找了個借口,拿起刀叉開始吃起盤中的牛排。
她已沒心情品嚐美味可口的牛排,只希望這一餐飯可以早一點結束……
※※※
「要不要跳支舞?」
上甜點時,演奏台上的樂隊開始演奏起悠揚悅耳的音樂。
她沒料到康諾會向她邀舞。
拒絕的「不」字還未出口,康諾已不由分說地執起她的手帶領著她步向小舞池。
心慌意亂之餘,她幾乎跟不上康諾的舞步,甚至還連踩了他好幾次腳。
「慢慢來,別緊張。」
他輕擁著她的腰,使得兩人的距離非常靠近;季薔的心跳不自主地加快了速度,一抹紅暈迅速地襲上她的雙頰。
「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教你跳舞的時候,你把我的腳踩得都腫了起來,害我連穿鞋子都感到困難?」
屬於他們的回憶,她這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卻沒想到他仍記得。
「薔薔,告訴我,這兩年你可想過我?」
季薔的一顆心,像纏繞的麻繩,痛苦地糾結著。
思念多時的人,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然而她卻只能拚命壓抑自己的情感,連承認想念他的勇氣都沒有!
老天爺為什麼要如此殘忍地對她?為什麼?
演奏台上的女歌手用她略帶沙啞的歌聲緩緩地唱出動人心弦的歌曲——
往前走不要回頭我自己跟自己說這一年學著勇敢卻學不會灑脫一旦離開你走得愈遠才明白自己的脆弱我愛你愛好多心疼疼好久從來不敢說出口也許有一天你會更加快樂那才是我最想給你的是太多的感觸,還是歌曲的歌詞意境與她的心境貼切?季薔的眼眶逐漸濕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