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郎心叛變

第12頁 文 / 芊樺

    「想騎嗎?」醴驍彷彿看穿她心裡的羨慕。

    「我可以騎嗎?」

    「那得問它是否願意。開明,願意嗎?」醴驍輕輕拍著開明獸的背。

    開明像是聽得懂人語,它先是看看醴驍,接著伸出舌頭,好似同意的舔舐著留衣手背。

    「看樣子是答應了,上來吧!」

    握住醴驍的手,留衣跨上開明。

    在主人的一聲令下,開明大步開邁。

    越過空曠的高原,開明疾行馳向滿濃密綠林的高峻山脈。掠眼而過的郁綠樹群,堆疊成變,彷彿一座座巨大的綠色城郭將他們團團圍住。再更往群山行人,濕潤的白色山氣籠罩在山與山的交界處,不但模糊了山林與天的分際,也模糊了人眼所能辨識的極限。

    眼前的景致朦朧得不像真實,遠山、近山,全都隱藏在氤氳繚繞的霧氣問,伸手張開的五指也被這片飄渺的山嵐掩去了原有的形貌。

    留衣緊緊地抓住開明濃密的金毛,感覺濕冷的空氣黏著在皮膚上,慢慢帶走包裹在衣物下的灼熱體溫。

    穿過夾藏在群山中的低陷河谷與大片大片的深綠之後.開明突然蹬足突破峰頂雲霧濕潤的水氣,一躍而上。褪去雲霧的峰頂天際一片清朗,沿著山形急速往下直落的底部連接著波瀾壯闊的恢弘大海。

    閃耀著魚鱗光澤的近海,在陸地與海的交際之處形成一道夜星般的絢爛銀灣,銀灣向內延伸而去的陸面,是阡陌縱橫的翠綠農地,才剛播植的春稻綠芽在一片灰蒙之中顯得格外醒目。農地更上方,則出現了景致全然不同的瑰麗色彩善大片螢橘、嫩紅、雪白、鵝黃、粉櫻、艷紫、朱紅、暗赭的花田,將整片大地綴成富含春景的美麗容貌。

    這片色彩鮮麗的陸地是位居朱陸南方的花卉南國——堇國。開明日行千里的腳勁,眨眼間已經將他們帶離齊都數百里之外。

    「堇國的冬季遠比朱陸各國都還溫暖,大概是因為靠近大海的緣故。海風帶來溫暖的水氣,讓繭國的花朵擁有更長的生命。」

    醴驍的聲音在頭頂上迴盪著,留衣看見了身下那片色彩絢麗的堇國花田。

    「也有人傳說,堇國的地底住著一名蛇身女妖,女妖深愛的男人因為害怕女妖覆滿鱗片的身體,所以棄她而去。為了喚回愛人,女妖在身上鋪滿了美麗的花朵,掩飾讓愛人懼怕的鱗片。一年、兩年過去了,男人還是沒有回到女妖的身邊,女妖留著淚,淚水匯流成河,男人始終沒有再出現。後來,女妖的淚流成了穿越堇國的烏河,女妖死去的身體則化成堇國土地上的花草。」

    「那個女妖太傻了。」

    「一般人都會說是癡情吧!」

    「沒有辦法接納自己所愛之人的缺陷,這樣的男人哪裡值得愛?這樣的愛怎麼會是愛?」

    醴驍靜靜地看著她,良久,才將雙眼移向遠天,「那恐怕是因為你是個性堅強的女性。如果我——」

    「什麼?」

    「不,沒什麼!」原本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的醴驍卻又突然止住了口,靜默地與她看著那片美麗花田,直到西山日落,橘金的夕陽餘暉逐漸沒入遠天的邊際,他才又再駕著開明,乘著冰冷的夜風,從堇國的美麗春色回到覆滿白雪的介國。

    停了又下的飛雪緩緩地飄落在留衣的身上,沾濕了衣衫。

    留衣拉緊衣領,在打哆嗦的瞬間,開明已經返回齊都的醴宅。

    「小姐——」東院的庭園上,是如敏揮著手的身影。

    「熱杯桔茶給小姐。有熱粥的話,也準備一些候著。」他放下她,一邊對著如敏交代。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拉起她的手。「另外,明日裁衣的商家會到府邸來,冬衣、呢帽、絨靴、絨套……所有小姐需要的、欠缺的,也都一併交代下去做。」

    「是。」

    「新年結束之前,我會一直留在官邸裡。想騎開明的話還有機會。」

    開明載著主人乘風而上,離去前,十八隻眼睛又對著她輕輕地眨呀眨。直到開明的身影在空中逐漸化為一個小小的灰點,一旁的如敏才吐著舌,露出頑皮的笑容。「呼!總算走了,那獸好怪,看得我好怕喔!小姐,您真勇敢,不怕它,還騎它呢!」

    「那獸叫開明,性子很溫和。它不咬人,只會舔人。」

    「耶……不行,如敏還是怕……不過,真好,小姐總算笑了。」如敏笑咪咪的看著留衣。「小姐真幸福,將軍一定一定很愛很愛小姐。」

    「愛?什麼是愛?如敏為什麼會這麼想?」留衣微驚地抬起頭。

    「愛啊?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愛,可將軍真的很寵小姐呀!前些時候小姐受了風寒,將軍就交代要煮些滋補的東西給小姐調養身子;還有將軍說小姐怕黑,所以一定要如敏在小姐的床頭點燈,不許讓燈在夜裡熄掉。現在連小姐沒有冬衣的事,將軍也都注意到了。娘告訴如敏,如果有人會很關心很關心如敏,那就表示那人是疼如敏、愛如敏的。如敏覺得將軍對小姐很疼愛呢!而且,將軍總是笑著和小姐說話,如敏進府到現在,除了在小姐面前,從來就沒見將軍那麼開心地大笑呢!」

    如敏笑咪咪的望著留衣,天真的雙眼卻讓留衣陷入了沉默。

    如果——如果不是在那麼糟的情況下與他相識,她相信自己可能也會因為他的出色拔尖而受吸引。

    儘管是經常的面露嘲諷之色,但他總會細心地察覺到一般人不會注意到的小細節,不論在齊都的民治上是如此,就連對待麾下的兵土、宅中僕婢的態度也都是如此。好幾回,她在市街上聽見百姓興高采烈地談論他有多麼體恤民情,也曾在宅中聽見僕婢喜孜孜地對他不多言的細心深受感動。

    總在這個時候,留衣會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再對他好一點。

    可是不由自主的,那一夜被凌辱的恐懼記憶總會在自己浮起這種想法時,突然躍進腦海中。於是,她又霹出憎恨的目光,一如往昔,恨恨地瞪著他,不理會他,也無視他的問候。

    但他一點也不會在意。

    即使明白地看見在她臉上的厭惡,只要他想要,他仍會自顧自的一逕說個不停。有時說到有趣之事,也會難得地露出不帶半點嘲諷的笑容來,那時,那對金色眸子便會暖暖地像是抹上了一層溫熱,而他們之間,也會像是一對平和普通的朋友一樣,彷彿只是同時在某場聚會中,巧合的相遇在一起。

    可是,當她試探性的想要往前再靠一步時,那層溫熱又會突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慣有的冷漠。他們之間,有時相隔著海般遙遠的距離,有時卻又貼近如薄紙……這一切留衣全都看在眼裡,然而愈是清醒的看見,就愈是難以明瞭他的意圖與心思。

    一層又一層的疑問堆積;重疊,重疊、堆積……留衣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座名叫「醴驍」的迷霧森林中。

    第六章

    介國新政成立後的第一個冬天即將過去。

    各都郡在幸峨侯與眾督軍的治理下,雖已陸續步上軌道,然而不曾間斷的暴民暴動卻仍在各都郡中持續上演。也因此,才剛結束新年慶典的齊都,儘管看似平靜,但都中四處可見的都軍部署仍隱約透露出齊都軍部的嚴密警戒。

    早膳過後不久,留衣習慣性的來到書房內看書。

    已經好幾日不見的醴驍,似乎忙於受到暴民暴動影響的齊都內政。自雪原一遊後,兩人不再有碰面的機會,連日以來對於醴驍的遲疑心緒,使得留衣處於懼怕與不安的狀態中。潮起潮落的心緒是留衣懼怕自己日漸改變的最大證明,這樣不安的情緒擺動也讓她更加陷入迷惑的困境裡。

    「噠噠噠噠——」

    書才剛翻不到幾頁,急促的腳步聲便從門外傳人,留衣真覺地放下手邊的書,眼神警戒地盯著房門。

    門輕輕地被打開了,進門的是多日不見的醴驍。一身黑底織錦的軍衣襯得他的身形更顯高峻出色,濃濃的嘲弄色彩更教那身帶著末世風華的氣質愈加彰顯,愈加閃耀眩人。

    留衣盯著他,有些不安。

    只見他默不吭聲地走向酒櫃取出酒,並將酒澆在自己的手上。

    定眼一看,留衣這才發覺他的手上有一道長達數十公分的傷口,她有些遲疑地盯著他,而後步上前去。

    一瞬間,他的金眸亮起了詫異之色。「真是難為你了,要替一個厭惡之人做這種事。」

    留衣沒說話,只是自顧動作著,直到包紮好傷口,她才退回去,「只是因為這種小傷而死就太便宜你了,像你這種人是沒有資格用這麼安逸的方法死去。」

    「這倒也對。」他看著包紮好的傷口,笑了起來。「那麼肩負著要殺死我的重責大任的你,今日又做了些什麼呢?是練劍還是在察看要如何才能成功地毒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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