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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千芃

    花期已近尾聲,枝頭剩餘的木棉花彷彿怕趕不上季節似的,在一夜之間集體墜落,把人行道全佔滿了,猶如鋪上一條橙紅的花毯似的。

    關宜葭小心翼翼地走在其間,有點提心吊膽的小心謹慎。

    「關宜葭。」

    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由後面傳來,嚇得還大步跳躍的關宜葭差點跌倒。

    「曼玲,今天怎麼這麼早?」找到一個沒有木棉花的空位站好,她才敢回頭招呼來人。

    她是屬於早睡早起的人種,每天她總是早早來上學。走在人影稀疏的街道讓她覺得輕鬆,所以,不管是寒流來襲的嚴冬或是大雨滂淪的夏季,在清晨六點半時校門口的木棉道上一定有她的身影。

    她寧可將自己裹得像粽子,也要享受一下無人街道上的清冷空氣,或是在大雨中撐一把傘獨行,聆聽那雨打樹葉的浪漫。而江曼玲卻是和她相反的類型,她每天總是不到鐘響不進校門。

    江曼玲今天反常了。

    她快步走來,腳下的木棉花隨著她的無情踐踏碎爛一地,屍橫遍野。

    「你算什麼朋友?答應我的事都做不到。」冷冷的語調帶著怒氣。

    「什麼事?」面對她的盛怒,關宜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誤了什麼大事。

    「你還敢問什麼事,你不是答應我昨天要在茶語堂和楊耀明見面嗎?為什麼你沒去?」關宜葭的失約讓她的全盤計劃全打翻了。男朋友正在鬧情緒不理她,想另謀發展。嫉妒他人的幸福美滿,想破壞,卻失敗。諸事不順,讓她怒火中燒。

    「喔,那個呀,因為我覺得打電話也可以說清楚,所以我沒去茶語堂,只用電話和他聯絡而已。」關宜葭鬆了一口氣。看江曼玲的臉色,她還以為是天塌下來了咧,害她緊張了一下。

    「那你為何不早說?」

    「只要目的有達成,用什麼方法有關係嗎?」

    「他怎麼說?」

    「楊耀明說,他和你之間的感情他需要再想想,而且推甄也快到了,他想專心唸書。」關宜葭只挑重點說,至於其它……那就別提了。

    昨天在電話中,關於江曼玲的問題楊耀明委婉地解釋了一堆理由,不過總結起來只有一句:他要分手。楊耀明還一直對她說抱歉.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和江曼玲在一起,也不斷的追問她近來過得如何。以她的立場,她實在不能說什麼,所以在問完她想知道的事情之後,她趕緊掛電話。

    「就這樣?」顯而易見的推托之詞,江曼玲當然清楚他的真正意思。因此,她的問話裡除了不滿還有濃濃的不可置信。

    「嗯。曼玲,你怎麼知道我沒去茶語堂?」奇怪,為何別人都有未卜先知的神通?關宜葭很好奇地問。

    「我怎麼知道?因為我在茶語堂外等你,結果你竟然失約,害我錯失了挽回楊耀明的機會。關宜葭,你真令我失望。我們還是朋友嗎?」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江曼玲自私的又將自己「不幸」的責任推給關宜葭。

    關宜葭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她不是幫江曼玲問出原因了嗎?楊耀明要和她分手是早已存在的事實,有沒有見到楊耀明好像和這件事無關吧!她真的不明白。

    女生的友誼真的就如此脆弱嗎?為了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多年的友情就這麼算了!沒有一句珍重,沒有一絲不捨……望著江曼玲離去的背影,她突然有點傷感。

    她所珍視的友情在江曼玲的眼中看來,竟是如此的不值!就像她腳邊那片墜落的木棉花,在她看來依然是明艷的令人疼惜,而在江曼玲眼中就只是死屍一堆,踐踏而過時是如此的理所當然,沒有任何愧疚。

    春寒料峭,東風一陣,吹得木棉花瓣抖瑟瑟的,也吹涼了人心。

    ※※※

    氣象報告說。今日天氣有二十八度的高溫。

    接近中午的街道,因為蒸騰的熱氣折射,讓景物有點模糊有點扭曲。

    「關關,你是不是變笨了?連寫這種地理作業你都會不知從何下手的坐著發呆。」接近午飯的時間,不必看手錶,肚子就會咕嚕咕嚕的自動報時。邵鈞合起書本,查看她作業的進度,不料卻看到她一手支著下巴對著課本發呆,而作業本上空白一大片。

    「認識你之後,我也覺得自己變笨了。」抬頭看他一副聰明睿智的模樣,她有感而發地說。

    自大的人不喜歡結交比自己優秀的人,囚為那會讓他喪失自吹自擂的樂趣。或許,平凡的人也不愛結交層次比自己高太多的人吧!因為那懸殊的對比太容易打擊到自己的自信了。

    「你是在嫌我白癡,讓你近墨者黑?」看出她心情不太好,他故意裝腔作勢的質問逗她。

    「就是你太聰明了,對照之下,老是讓我覺得自己很笨。」

    「那如果我笨一點,你會不會覺得好過些?」難道聰明也是一種罪過?

    「怎麼變笨?是要殺死一些腦細胞還是刪除一些記憶?」

    「不必那麼麻煩、我只要拔掉幾個插頭,少掉一些功能就行了。」他笑著比一比自己的腦袋。

    「你以為你自己是機器人啊!」和聰明的人交往還是有好處的。他明白她的心情,也馬上有辦法逗她開心。她笑著看他。

    「機器人哪有這麼聰明,我是電腦人。」

    「少臭屁了,人家電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醫卜星相五花八門,無所不包無所不能。你行嗎?」從沒見過這麼有自信的人。自己比不過他,拿電腦和他較見較量總可以吧!

    「那不過是一堆死資料死程式,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知道你今天換了茉莉香的洗髮精,也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電腦可以嗎?」

    關宜葭聞言,愣了一下。

    「有那麼明顯嗎?」她真懷疑自己的頭上是不是裝了一個電子看板,隨時昭告著她的心情變化,否則邵鈞為何能一看即知?

    「你原本一早上大約會吃掉十顆糖,今天才吃了兩顆,你說明顯不明顯?還有,你在發呆時居然還皺著眉頭,沒有人心情愉快時是那種表情的吧。」

    她靜靜的聽他說完,然後,低頭想了一想。

    「邵鈞,天底下有永遠的感情嗎?」

    咦,居然問這種沉重的問題。他小心地打量著她。

    「怎麼了?」不明白她真正的問題所在,他不敢貿然作答。

    「人家說,女性的友誼總是為了男人而終結。男性間的友誼也會為了女人而反目嗎?」

    「發生什麼事了?」一向帶著笑意的大眼睛,今天卻泛著淚光。他輕輕地問。

    「曼玲和她的男朋友最近發生了一些事,她用我的名義約了楊耀明在茶語堂見而……」她無奈地重述一次那件令她無辜被怪罪的事。神情很複雜,有點惋惜、有點苦惱、有點不明白。

    「楊耀明就是舞會中看到的那一個?」戀人的心都是狹窄的。他正苦於不知如何追問的問題,她竟然先開口說明了,而且事實和他猜測的也相去不遠。因此,他問的輕鬆。

    「嗯。」

    「問出了什麼結果?」

    「楊耀明想和曼玲分手。」

    「他這麼說?」奇怪,當天那男生臉上落寞的神情可不像是主動提分手的人該有的神情,倒像是求愛被拒的失意人。邵鈞同的很訝異,難道是他察言觀色的能力退步了?

    「他是沒有明說,不過,意思就是這樣。」

    「他有向你說了什麼嗎?」他發誓,他只是想證明自己的觀察能力沒有退化,而不是對關宜葭有所懷疑,故意要盤查些什麼。雖然,他也很想知道,而且順便瞭解也沒什麼不好。

    「他問我最近過得如何,還說他很後悔……」

    「他很後悔選擇了江曼玲而放棄你。」這才符合當時楊耀明臉上那種悔不當初的落寞嘛!邵鈞接得很順口。

    「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習慣了他的料事如神,她已不太訝異他的未卜先知。只不過是有點無奈,她在他面前完全沒有秘密。

    「因為那天我剛好也在茶語堂。」

    「怎麼這麼巧!那我如果當天也赴約,豈不是和你撞個正著?」她只想到和他不期而遇時的喜悅,而沒有顧及其它。

    「那不就有好戲可看了。女朋友和別人約會居然被自己遇到,人贓並獲,多慘啊!」他做了一個愁眉苦臉的表情。其實他也理不清,當時如果真的遇上了她和楊耀明在一起,他是否也能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說笑而沒有當場發飆。

    「你當我是賊嗎?什麼人贓並獲?我和楊耀明也不是約會,我只不過是受人之托當個信差罷了。」被他這麼形容,她覺得有說明的必要。

    「不過。你這個信差可真倒霉,事情辦完了不僅人家不感謝,還要被數落一番。下次別理這種事了,免得落個兩面不是人。」「沒有下次了。曼玲不當我是朋友了。」想起木棉道上的決裂,她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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