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但求魂夢與君同

第25頁 文 / 齊萱

    「不會的,湘青曾經跟我說福晉非常疼愛她,陳福一家大小,簡直就把她當自家人看待,連載皓也對她憐惜有加。」

    「載皓?奕匡身邊那條看門狗?」文良譏刺道。

    「是他,」南星摸摸左脅說:「這一箭,就是他賞的。」

    「總有一天,我非殺盡清廷那些狗官不可!」文良忿忿不平的說,「這回惠州起義,若不是日本政府內閣更換,原期起事後相助者不響應,導致聚眾萬人亦不得不解散,局面絕非只是如此而已。」

    「急什麼?革命本就是以心以血灌溉的事業,朝廷越是腐敗,則我輩越是有機可乘,這次不成,還有下次,下次不成,有再下一次,眾志成城,我就不相信沒有成功的一天。」

    「好氣魄!」文良笑著道:「這才是我所認識的南星。」

    南星一怔赧然道:「讓你見笑了。」

    「什麼話,人家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我倒覺得能放能收,有血有肉,有情有義者,方是真英雄,就像你一樣。」

    「我?」南星自嘲道:「我差太多了,不曾衝鋒陷陣,那沾得上『英雄』兩字?」

    「這你就大錯特錯了,照你說,咱們革命陣營中的大英雄、大家長是誰?」

    「自然是孫文。」

    「那不就得了。」文良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他一人的思想言論,抵得過成千上萬位衝鋒陷陣的同志,你高明的醫術亦然啊,這次若沒有你及時的救治,和充足的針藥用品,我們還不知要多犧性幾位同志。」

    「謝謝你,文良。」南星由衷的說。

    「謝什麼,」文良揮揮手道:「大家有志一同,何需多言,這近半年來,也夠你累的了,從天津趕赴惠州,廢寢忘食的為同志們出錢出力,最後累倒了自己,還大病一場,如果不是這樣耽擱了時間,說不定今日你就不會找不到那位湘青姑娘了。」文良從他手中拿過來那個荷包,細細端詳:「真是好繡工,比畫的還活。」他摸摸裡頭有物,不禁咦了一聲問道:「這是什麼?她縫在布裡的東西?」

    南星首度露出笑容,自荷包中掏出一方翡翠來說:「這叫玉連環,是我娘留給我的,你對著光瞧瞧,中間這塊橢圓形的,如何?」

    文良看了之後,不禁訝異道:「是星星的圖案,這麼說……」』

    「對了,我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不過這塊玉我本在十五歲那年就給了人。」

    文良聽出興趣來的說:「給了什麼人?」

    「一個和外婆流落北京街頭的小女孩,她則回送給我一方繡有雪人的淺藍色帕巾,後來我請家中的嬤嬤把那方帕巾製成一個荷包,一戴便是——」

    「我知道那荷包,」文良笑道:「記不記得我們六年前在航向日本的船上認識時,我就曾笑過你,說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用個像孩子繡出來的荷包,原來那還真是個孩子繡的。」

    「我一直沒再與那對祖孫見面,因為在幫過她們後的隔日,我就離開北京,到天津外公家去了,直到那孩子又繡了個新荷包,連同玉連環送給我後,我才知道她是誰。」

    文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說:「你是說……?」南星點了點頭,他不禁叫道:「天啊,竟有這麼巧的事,那她知不知道你就是當年送她玉連環的人?」

    南星搖頭說:「我想她並不曉得。」二

    文良覺得趣致至極,忍不住出主意道:「那你下回跟她見面,不妨把那舊荷包送給她,我相信她一定也會大吃一驚。」

    「那荷包不見了。」

    「不見了?怎麼會?」

    「除了醫藥急救箱及塞在我懷裡的這個新荷包之外,我其他的行李都沒隨身攜帶,好像托在王彥新那裡,如今他人都不知藏匿在哪裡,叫我從何找起?」說到這裡,南星的雙眸霎時又黯淡下來。「何況不論是在北京或西安這裡,我都遍尋不著湘青,就算舊荷包仍在,又有什麼用?」

    「北京那兒大都是一些留守的人,能知道什麼?你不也說過去一些同時認識你們倆的人,現在統統不見蹤影嗎?我看還是再走一趟奕楨西安這裡的別館,比較有希望。」

    「他們門禁森嚴,正在為那個叫蔚綠的格格籌備婚禮,我根本找不到想找的人,而且……,」南星撫著臉,閉上眼睛,疲憊不堪的嘟噥了句文良所聽不懂的話。「西安這地方,我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啊。」

    湘青;焦灼的心受盡煎熬,南星深深歎了口氣暗叫道:我的小草兒,你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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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請進。」湘青諳聲悄悄的對著風塵僕僕趕回來的載皓說。

    載皓望著她房內的各色嫁禮,雖大至珠簾繡模,小至香粉絲帕,無一不全,但他仍惦著問道:「還缺什麼嗎?我立刻叫他們給你辦去。」

    湘青深吸一口氣,輕輕的說:「不,什麼都不缺,你忘了,這本是為蔚綠準備的嫁禮,怎麼會有缺呢?」

    「湘青……。」載皓欲言又止的。

    「二哥,」她想了一下,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從沒有想過有日會進王府裡來,更沒有想到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的出乎人意料之外,世事多變,湘青至今才算嘗盡箇中滋味;」她又低頭沉吟了半刻,才望向載皓道:「你是除了福晉、福伯、福嬸之外,早先知道內情的人之一?」

    「對,就在額娘發現我對你憐愛有加的時候,」載皓說:「我早就覺得那感覺透著一股奇妙,好似並不完全的兒女情長,原來是那相同的一半血緣,在主宰著我的心;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湘青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遂搖搖頭道:「平凡人家有平凡人家的樂趣,我覺得當初娘並沒有做錯決定。」

    載皓與她同時陷入了沉默,浮現在兩人心頭的,是福晉曾分別拿給他們看的那封信中的一段。

    「……自入府之後,繡兒便為王爺英姿傾倒,於是暗自立下心願,要一生一世守候著福晉,疼愛著二貝勒,唯有如此,方能與王爺同處一屋簷,共飲一方井。

    然王爺風流成性,連立兩位側福晉,不但傷了福晉的心,也讓繡兒鬱鬱黯然,唯有將滿腔熱愛全轉移到二貝勒身上,更盼能為福晉分憂解勞,驅散幾許落寞冷清。

    一夜王爺微醺夜歸,直閃繡兒斗室,坦言留心繡兒已久,繡兒驚喜交加,雖覺有愧於福晉,但可憐芳心,終不敵王爺的豪邁霸氣,與其燕好;然好夢由來最易醒,事後王爺坦言我雖能令他喜悅,但身份懸殊,我絕不可存任何「奢想」,就算因而埋下「孽種」,也絕不能留,住在府內後院的唐嬤嬤,已替好幾位婢女清除過身子。

    繡兒一乍疾心得此漠視並無妨,但月餘之後發現有孕在身時,繡兒卻絕無狠心捨棄胎兒之理。如呆留在府中,除了會惹得王爺嫌惡之外,勢必又會害得福晉心碎,思前想後,想要二全,乃至讓嬰兒順利產下四全,唯有離開王府一途,此乃繡兒多年前不告而別的主因。

    繡兒一身罪孽,然稚女無辜,福晉仁厚,當不吝予幼女一處棲身之所,繡兒的監終之請,只乞福晉千萬別讓王爺得悉此事,小女娃顧,就讓她永遠只走平凡百姓,顧家之女……」

    「湘青,阿瑪他想——。」

    「不了,」湘青攔住載皓,不讓他再往下說:「既是代蔚綠出閣,何需相認正名?只要我們彼此心知,這些外在虛名,都不是最要緊的,爹的心意,我明白就是。」。

    「湘青,你的善良體貼,溫柔婉約,全是遺傳自繡姨吧。」載皓在得悉湘青為自己的異母之妹後,便已對繡兒改了稱呼。

    「唯一能為福晉、二哥及蔚綠做的,也只有這一項了,相信娘在天之靈,也一定不會反對我的決定。」

    「湘青,我還記得你跟我說過你這株小草,終生只望天邊孤星,為什麼現在卻肯……?」

    湘青雙眼蒙上一層淚霧道:「因為孤星已殞。」

    載皓大吃一驚。「即使如此,你亦毋需自暴自棄,你才二十三歲;未來的人生仍長,只要你一句話,載皓便是拚得官位不保,也要為兩個妹妹去掉這婚約的枷鎖。」

    「萬萬不可,二哥,明日即是婚禮大典,難道你忍心讓王府三千餘人同承悔婚的苦果?難道你忍心逼蔚綠再走絕路?讓她與趙鎮永生生分離?還是你看不到這十日來,一干人等為泯滅繡女湘青曾經存在的痕跡,做了多少努力?」湘青拉住載皓的臂膀說:「星辰殞落之後,小草本已無存活之意,如今能為王府略盡棉薄之力,何嘗不是賜給湘青一個責任,讓我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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