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齊萱
那天小玉搶到蛋糕前,桓竹也不知道她說的男人是誰,只想當然耳是個有錢人,現在她想看個清楚,但是──
「糟了!我的稀飯!」她彈跳起來衝進廚房,剛剛好來得及把牛肉加進去攪散開來,等肉色轉白便熄掉火。
留下珀貞一人看著小玉手上的那本雜誌封面──「溫文儒雅傳奇神秘」,那是個微側著頭的男人,不但長得好,而且唇邊充滿自信的淺笑更散發出一股教人難以抗拒的魅力,在那八個字下頭還另有一行較小的字「永濤集團最年輕的執行總裁──歐於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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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啊!」珀貞接過桓竹手中的大碗,先深吸一口氣道:「你自己呢?」
「廚房裡還有啊,你先吃,我再去端。」
但珀貞還是等她端來了,兩人才一起開動,半熟的蛋黃伴著糜爛的牛肉粥,香氣四溢,入口即化。
「對了,小旦旦,有你一封信。」
「信?誰寫來的?」
「應該是你小哥吧,我看地址是台中,在你房裡。」
桓竹連忙起身去拿來看。
「抱歉,剛才只顧著看帶子,都忘了告訴你。」
桓竹搖搖頭表示無妨,抽出信來仔細的看,起先還帶著微笑,到最後放下信時,卻微鎖著眉,連吃了一半的粥都好像給忘了。
「桓竹?桓竹?」珀貞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叫她的名字。「有什麼事嗎?瞧你面色凝重的。」
「哦,」她如大夢初醒般甩甩頭說:「沒什麼,家書嘛,還不就是一些日常瑣事。」
但珀貞卻不肯相信,仍然瞪住她看。
桓竹知道自己的心情常如天氣,總是瞞不過珀貞,便輕歎一口氣道:「我阿姨病了,上個月因胃出血住了兩個禮拜的醫院,五天前才出院回家休養。」
「怎麼會這樣?」
「積勞成疾吧,心情又長年鬱悶不開,」桓竹的眼神變得十分落寞。「不曉得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她自己有兒有女,住院還怕沒人陪嗎?幹嘛通知你?」見桓竹眼中閃過一抹受傷之色,珀貞連忙說:「對不起,桓竹,我不是有意要這麼說的,但是──」
「沒關係,實情也就是這樣啊,有我大哥、大嫂和大姊他們,的確是輪不到我來操心,好像連我小哥都只回去一個星期而已,看看已無大礙,他也就回台中了。」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呢?」
桓竹想了想,再搖一搖頭。「在醫院時我都沒回去了,現在回去不會顯得突兀嗎?也許……也許中秋節再和我小哥一起回去吧。」
「喂,」珀貞故意凶巴巴的說:「中秋節你早答應要到我家去的,不能食言。」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桓竹永遠都不要回「那個家」去,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為桓竹抹掉所有不愉快的過去。
「到時候再看看吧,小姐你也不是不知道北回鐵路的車票有多難買,說不定到中秋節時,我們兩個都只能留在這頂樓賞他鄉的月。」
「那也不錯啊,」珀貞笑道:「對了,今天的銅板呢?」她轉身拿來一個已存了半滿的玻璃罐。「多存一點,到時候如果真買不到車票,我們就搭飛機好了。」
除了搭公車外,她們一向都把銅板存下來,以便一次想買比較昂貴的傢俱,或出外走走時有錢可用,眼前的目標就是中秋節返鄉的車費。
「這裡──」桓竹剛想往口袋裡掏,整個人卻愣住了。
「桓竹?」珀貞立刻往最壞的地方想:「是不是被扒了?總共有多少錢?桓竹?」
「沒有,不是,」她急忙安撫珀貞說:「是下午我打電話給你後,有個人想打電話卻沒有銅板,所以我把身上的銅板全給他了。」
「我的天啊!」珀貞拍一下額頭說:「這種事也只有你才做得出來,不會叫他跟你換啊?就算要給,最多也給個一、兩塊,誰教你整把都給的?」
「老太婆,」桓竹笑個不停的說:「我看那個人身上大概連百元小鈔都沒有,怎麼跟我換?」見她露出更不以為然的表情,桓竹不禁笑得更厲害。「快吃你的粥吧,再不吃都涼了。」
那個高大英挺的男士,自己到底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呢?
算了,想這麼多幹什麼,反正往後也不可能有機會再見面了,桓竹把他的身影排除掉後,也跟著珀貞專心吃起牛肉粥來。
第二章
「小旦旦,中午我們去看看珠寶展好嗎?」珀貞一邊收拾著被孩子們玩亂的玩具,一邊跟桓竹說。
「珠寶展?在哪裡?」
「就在三樓那裡嘛,只展三天,還限定參觀人數呢,真死相。」
「不限定參觀人數,萬一人太多,臨時出了什麼事,那還得了,珠寶不比我們這些玩具,開不起玩笑的。」
「看看有什麼關係,又沒人要偷他們的,那麼緊張,簡直是庸人自擾。」
「嘿,珀貞,你是不是被趕過,不然怎麼會這麼「不平衡」?」
被說中了心事,珀貞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就是昨天下午嘛,我到文晴那邊去拿管口紅,她正好午休,所以我們兩個就去……」
「結果呢?」桓竹都快忍不住笑意了。
「他們竟然說最後一天才會開放給我們公司內部的人員參觀,叫我們今天才去。」
「那不就好了嗎?今天去就今天去,反正我們只是純參觀,哪一天看不都一樣。」桓竹把一排的芭比娃娃放好,忽然想起自己那從無娃娃相伴的童年。「待會兒要不要找文晴一塊兒去?」
「她說「士可殺,不可辱」,不看了。」
桓竹知道文晴的個性向來火爆,便笑道:「不過是珠寶展而已嘛,哪有那麼嚴重?我們等一下先去一樓找她。」
「沒用啦,我們休息的時間又不一樣,不如先看了以後,再去講給她聽,她一心動,可能就願意去看了。」
「也好,那收好東西我們就先去吧。」
***
這個珠寶展的規模真是不小,公司特別辟出兩百坪空間作為展覽會場,入口處戒備森嚴,可見展出的珠寶首飾價值不菲。
通過檢查走進會場,桓竹便被它的佈置吸引住了,場內的鮮花是清一色的玫瑰,什麼顏色的都有,配合著整匹垂掛下來,或捲起、或打成蝴蝶結、或斜拉上去、或緊繃、或松蕩的各色輕紗,讓人一走進來,便像走進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夢境,沖淡許多珠寶本身所給予人的昂貴壓力。
這次展出的珠寶雖依輕紗和玫瑰的顏色區分成許多部分,透明輕紗搭配白玫瑰烘托鑽石,乳白輕紗搭配象牙白玫瑰環繞珍珠,淺紫輕紗搭配紫心玫瑰強調紫水晶……等等,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正中央那個以紅玫瑰圍繞的圓柱型玻璃櫃,大幅鮮紅輕紗拉下來垂散在地,上頭還懸掛著一幅巨型海報,模特兒的黑髮綰起,露出光潔滑膩的頸背,唯一能看見的是左眼角恍惚帶著淚滴,而耳上的耳環、頸上的項煉和斜靠在裸露肩上的右手,則戴著手鐲和戒指,一式光彩璀璨的紅寶,切割的樣式各有不同,但統統美得驚人。
海報上只有一行字:
情人的心精純的心
珀貞一進場便興奮莫名,早就從右邊開始一個接一個櫃看過去,差點連眨眼都捨不得眨,更別提還記不記得是跟桓竹一起來的了。
幸好桓竹想看的東西本來也就跟她不同,直接便往中央那個展覽紅寶的玻璃櫃走去,雙眼甫一接觸,就捨不得走了。
耳環是簡單的圓形,戒指則是菱形的,手鐲以一排心形的紅寶串起,項煉則是懸蕩著一顆淚滴形的墜子,黃金為底,碎鑽為輔,徹徹底底的凸顯出紅寶石的光彩耀眼,「情人的心」是這組首飾的全名,果然物如其名,動人心弦。
桓竹在心底暗暗讚佩那取名的天才,情人的心,本來就該是如此火辣辣,卻又璀璨明亮,不含一絲雜質的,它可以在任何時刻,幻化成不同的形狀來配合情人的需要,可是一旦心傷,就會流出血樣的淚來了。
情人的心,或者只適用於形容女人的心呢?桓竹的腦中突然浮現一個又一個曾經傷心的女人:母親、阿姨、大姊和珀貞──
「你很喜歡我們這組「情人的心」?」
桓竹猛一轉身,又見一個堅實的胸膛,今天他湊巧結了條以紅色為主的領帶。
「你!」
「是我,你還記得我嗎?」
「後來你電話打通了沒有?」桓竹以問代答。
於軒在心中暗讚她的慧黠。「打通了,而且只用了一塊錢,你卻借給我五十三塊。」
桓竹想到後來被珀貞數落的那一番話,不禁笑道:「有那麼多啊?我自己都不曉得。」
「好不容易在一個月後又與你碰面,但是我今天身上還是……」他攤攤手,一臉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