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齊錫麟
大毛一個人運球上籃,雖然面前並沒有對手,但大毛仍像是在和隱形的對手爭搶似的,不論是運球、跑步的動作都很激烈,彷彿在發著他無名的一股怨火似的,李威雖然知道他正在生氣,但仍然假裝若無其事盯著電視。
阿龐從床上拿起夜間道路維修的螢光制服,一邊穿一邊說:「大毛,我準備待會兒要去上夜班。」
大毛隨口「哦」了一聲,根本沒聽進去似的,阿龐又試探地問:「你們今天去拍婚紗拍得怎麼樣?好不好玩?」
大毛沒理會,仍然不爽地上籃,手勁似乎更大了點,阿龐忍不住又問:「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大毛仍然沒說話,但突然用力將球往地上一甩:「阿龐,如果你被別人扁了,我說要幫你討回來,你會怎樣?」
阿龐楞楞反問:「大毛,你是在生誰的氣?」
「我在生誰的氣?我在生我自己的氣,我氣自己神經病、多管閒事!」說著,大毛又去撿起籃球,繼續打球,阿龐轉而望著李威,發現李威仍默不作聲看著電視,大毛則繃著臉繼續打球,兩人很有默契地不理會對方在做些什麼。
滿頭霧水的阿龐實在忍不住了,他問:「李威,剛才是不是發生什麼事?」阿龐突然發現李威臉上得有些瘀青,「李威,你受傷了!」
李威沒有回應,大毛卻馬上停下來端詳李威的臉:「王八蛋,真的太過分了!媽的!大家來玩嘛!」大毛說著挽起袖子,神情活像是隨時要沖去找元浩來痛打一頓似的。
李威瞪了過去,以十分嚴厲怒光的制住大毛的怨氣,大毛只有忍氣迴避李威的眼光,他負氣地轉向阿龐問:「阿龐,你要不要喝酒?我們去喝兩杯!」大毛按捺著心裡的怨氣,穿上外套準備出門,阿龐卻猶豫地說:「但是我等一下要值班。」
「安啦!跟我走,大不了我等一下陪你一起值班就好了。」大毛說完,拉著阿龐就走,李威冷眼看著意氣用事的大毛和不知所措的阿龐一起離去,心裡一陣煩悶,這時吐司跳上沙發抓著李威的肩頭。
「吐司,難道我這樣錯了嗎?」李威喃喃地問,吐司當然不懂得回答李威的話,它只是一陣亂抓,想要求李威陪它玩,李威無奈地抓起一個抱枕逗它一下,吐司興奮地吐著舌頭喘氣,瘋狂地亂搖尾巴,兩隻大耳朵像扇子似的煽呀煽地,李威才伸手要把抱枕搶回來,吐司卻緊咬著抱枕不肯放,還企圖鑽進床下。
「吐司,不要跑!」李威追上去抱住吐司,但吐司已經鑽進椅子底下,李威一低頭,發現底下有一個塵封的鞋盒,李威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將紙盒從裡面拖出來,去盒蓋上的灰塵以後,李威小心翼翼將鞋盒打開,原來裡面全是四年前的照片。
李威一張一張地撫過去,小薰、裴琳、大毛、阿龐、李雄、咪咪將、Channel,每張燦爛的笑臉都如在眼前,沒有改變,但是這些人已經沒辦法重聚在一塊了,李威輕撫著小薰的照片,不知不覺逐漸睡去。
小薰:
最近的事全都荒謬得可以,我居然被打了一頓。
事情有點複雜,元浩誤會我就算了,其實也沒有什麼,為了這件事,我還和大毛吵了一架,大毛的個性和以前完全一樣,倔強得像一頭騾子一樣,最近越來越嚴重了,動不動就拿以前的事來賭我。
不過你不用擔心,只是皮肉傷,我很能挨打的,記得小時候我哥常打我,因為我喜歡逃學,如果被他抓住了,免不了一場好打,我哥揍人的方法真不是蓋的,單憑一雙空手,就能打得我拚命掉眼淚。
直到我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哥突然沉著臉對我說,我已經不小了,他決定不再打我了,他拿了一把槍出來,說我如果敢對不起我們李家,做出不好的事來,他只好親自開槍來教訓我。
靠!我哥真的很狠對不對?但是也很酷。
我那時候根本想不到,連最疼我的哥哥也會離開我,如果我那時候就知道的話,就算被他打幾次,也心甘情願。可惜他已經不能再打我了
薰,你知道嗎?我突然發現,我們這一生,似乎是由離開所組成的,每次的離開都在我們身上留下不同的傷痕,一旦分離,就算我們能再相逢,但傷口已經不能癒合了。
─我是不是老提一些煞風景的事?
最近台北非常冷,聽說是近幾年最冷的冬天,你呢?
你在哪裡過冬?那裡下不下雪?你居住的城市和台北有沒有相像的地方?
雖然有點天真,但我真想和你分享這個冬天,一起喝一杯咖啡。
威
李威正準備騎車出門時,卻發現元浩的車已停在路旁,大矛則站在車外,像是專程在等著李威似的,而大矛一發現李威下樓,就立刻恭恭敬敬上前喊了一聲:「威爺!」
李威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了什麼藥,有點卻步。
大矛很難啟齒似的,吞吞吐吐地說:「威爺對不起,昨天我我實在是」一句話分成兩三次說還說不完,元浩也下車,他醉得可以,手上還拿著半打啤酒,一臉通紅,像是已經灌了整夜的酒。
「威爺,我來向你負荊請罪。」元浩大著舌頭更正道:「不對,應該說是負啤酒請罪。來,威爺我們乾一杯。」元浩口齒不清胡說八道著,李威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元浩咕嚕咕嚕地繼續叨念,直到他醉得趴下來,大矛趕忙扶住他,元浩才略為清醒了一點,但是才抬起頭來,他又開始指著李威胡說一通:「威爺,我決定,今天開始就住在這,大矛,你去幫我把家裡的東西都搬來,我要和威爺同居,我要向關關證明,我也可能從黑道太子變成普通人!答應我!」
李威聽了,不知道該把他趕出去還是該先打醒他,只有盯著他發呆,幸好大矛的力氣過人,雙手拎著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元浩,卻依然安安穩穩,像是拎小雞一樣輕鬆。
「威爺,不知道方不方便讓小浩哥進去打擾一下?」大矛客氣地問,李威看著元浩宿醉不醒的樣子,也沒別的辦法,只得領著他們上樓。
大矛輕鬆地扛著元浩,李威走在前面帶路:「你先把他放在沙發上。」李威指著沙發說,大矛聽了,輕巧地一甩,元浩就被放到沙發上了,依然一臉人事不知的模樣,彷彿睡死了似的。
李威無奈地問大矛:「大矛,你什麼時候會把元浩扛回去?我待會還要上班。」大矛聽了,卻還是無動於衷,他一臉恭敬站得筆直,好像一輩子都不打算離開那塊落腳地似的:「威爺,不行,浩哥才交代過,他要搬到這裡住。」
李威又氣又好笑:「喂!大矛,元浩他想住這裡是他的事,這可是我的房子!」
大矛不好意思地賠罪道:「威爺,我不是故意找你的麻煩,只是小浩哥吩咐了,我一定要照做。」說完,又安安靜靜地守在一旁,一步也不肯離開,而元浩也睡死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李威看了看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正想放棄離開時,阿龐卻背著大毛進來了,大毛酒氣醺醺地,癱在阿龐背上,手上還拎著一瓶喝剩的烈酒。
「天啊!又來一個醉鬼!」阿龐將大毛往地上一放,大毛連戰都站不穩,搖搖晃晃地。
李威一拍額頭,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兩個醉鬼,偏偏大毛醉眼迷離中,發現元浩大剌剌躺在沙發上,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大毛掄起拳頭就要揍人:「你們竟然還敢出現,今天看我不扁你們」
幸好阿龐和大矛趕緊抱住他,而大毛卻順勢倒在阿龐肩上,呼呼地睡著了,嘴裡還咕噥著:「我絕對嚥不下這口氣,我不管現在你們有多屌,威爺被打,我絕對、絕對」
李威皺眉:「阿龐,他為什麼喝酒?」
「他說你被元浩打」
李威拖起大毛:「這兩個人都瘋了,一個打了我就跑去喝酒,另外一個因為我被打才跑去喝酒,你們應該結拜才對!」
阿龐看著李威:「李威,你很幽默哦!」
李威歎氣:「阿龐,我現在去餐廳,你幫我看著他們兩個,我不希望房子被他們拆了,幫個忙吧!看你要把大毛綁起來,還是怎樣的,我不管了!」
李威匆匆出門後,阿龐想了一想,當真去找了一條童軍繩把大毛固定在床上,他一邊捆一邊喃喃自語:「大毛,委屈你了,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你揍元浩,統出婁子來,原諒我吧」
李威急急地騎車來到餐廳門口,他迅速下車,將單車推進大廳時,意外地卻一眼就見到林桑和阿全等人正坐在裡頭。
李威來到林桑的桌前,林桑對李威笑了一笑,似乎有種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阿全在一旁說:「威爺,小浩哥對你動手的事,我已經都對林桑說了,所以林桑覺得他應該親自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