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穆憐
第一章
萬籟寂靜之夜,黑暗的氣團在轉淡的炎熱天氣中隱約浮動著,他小心翼翼、屏氣凝神地注意著週遭的反應變化。
他昂藏的身軀隱於一隻桃木桌的辦公桌後,一雙炯然黑眸與黑暗融為一體,靜靜地等待
著時間的流逝,直到一個輕巧的開門聲挑起了他全身的警戒神經。
喀嗦一聲,大拇指與打火機摩擦出一簇小火焰,男子叼著煙點著了火,像是為了安撫緊張神經似的深深吸了口煙草。
紓解緊張之後,男子不安的翻動著腕表察看,沙啞的低吶聲顯示出他的小心與惶恐,「奇怪,老大怎麼到現在還不出現?」
空氣中靜靜流動著詭異的波潮,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一個輕巧的啟門聲驚動了一直靜靜等待的男子。
「老大,你來了……」
躲藏於辦公桌後的應於言聽見他的喚聲,渾身不由得一震,更加警戒神經,豎直了雙耳側耳傾聽著室內的動靜,卻無法阻止一波波難掩的興奮心情襲上心頭。
他握緊了雙拳,暗忖著:來了,今晚他苦苦等待的大魚終於上鉤了!
他摩拳擦掌,小心翼翼地以辦公桌為屏障,悄悄地探出頭,卻見到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高大黑衣男子突地將矮他一小截的叼煙男子攬近身畔。
噗嗤噗嗤!一個細小微弱卻令他感到熟悉的連續聲響劃破凝冷的氣團,傳進他豎直的雙
耳中。
他立即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否則他不會聽見他再熟悉不過的滅音手槍聲響。
不假思索地,他立刻自辦公桌後竄出,大手飛快地移自身後掏出貼身手槍。
「住手!」應於言大喝一聲,轉眼間便要奔上前阻止這場殺戮。
忽然身後掠過一陣陰風,待他發現回過頭時,一記有力的手刀朝他頸部劈下,當下他被一片昏黑給攫住心神,大手緊緊地握住手槍,接下來他便再無知覺。
滿臉冷酷殺氣的白衣男子朝立在辦公桌旁的男子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
目光輕輕掃過眼前那個中彈男子近在咫尺的臉孔。黑衣男子大掌握住他的肩部,不讓他有一絲動彈能力,毫不留情地扣下滅音手槍的扳機,將一顆顆子彈送進他的體內。
「你……」男子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大,兩眼承載著驚異以及濃濃的不解,雙手摀住受到槍擊的腹部,迎向那雙無情緒起伏的冷眸,「這是……為什麼?」
男子的身子隨著承受他的射擊力道而抽搐了幾下後,無言地瞪視著他藏於暗黑之中的臉孔,抬手想要抓下他冰冷的面皮,無奈卻只能頹然的直線垂下。
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的將盤上心頭的疑惑大聲脫出口,「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我?」
「因為你該死。」持槍的黑衣男子扯著唇角。淡然地宣告他的罪狀後,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留滯於室內的白衣男子瞥了眼昏迷在地的應於言,邪惡冷笑爬上他的唇,染滿他的眸子。
他步步朝昏迷的應於言走近,細小的陰笑聲飄蕩於詭譎涼夜,「應於言,犧牲你才能成就我,你就乖乖接受死期的到來吧!」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當應於言漸漸尋回意識時,他只覺得耳邊一陣吵雜,腦子亂哄哄一片,好像有一組鼓號樂隊在他腦袋裡咚咚咚的作亂。
「哦……」知覺慢慢回到他的身上,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後頸部的酸痛延伸至身上每一寸神經細胞。
砰的一聲,雜沓的腳步在一聲威武的指揮聲下闖入這偌大的室內,也讓應於言想極力睜開猶如千斤重的眼皮。
帶隊殺入現場的警員莫不對眼前的情況傻了眼,一個躺在血泊中,渾身上下都是彈孔的男人,男人的臉孔是他們這一隊重案組組員所熟悉的。
那是涉嫌綁架、販賣人口的通緝犯黑仔,原本他們是打算放出黑仔這條小魚餌,以便能夠釣到掩藏於他身後的人口販賣集團,然而此時此刻他像條沒了氣的翻眼死魚,他們之前的佈署及計劃轉眼成空。
而更令破門而入的組員們傻眼的是,他們的直屬上司,重案組的組長應於言竟然手持凶槍,雙手及身上沾滿了鮮血倒臥在黑仔的身邊。
帶隊闖入門的副組長杜憲武臉色扭曲難看,在他身後的各個組員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
去,他們的腦海及心中都冒出濃濃的問號,目光直視著逐漸甦醒過來的應於言。
「哦……天殺的!」應於言伸手搓揉著後頸,眼角餘光不經意的一瞄。
他瞧見了染滿他指間、掌心的赤紅血液,驚得他飛快自地面上躍起,一抬頭便對上他所熟悉的組員們錯愕驚詫的視線。
當他的眼環視了下室內的情況後,不禁冒出疑問,「這是怎麼回事?」
杜憲武剛毅的面容隱隱抽搐著,緩緩放下舉槍的手,探至身後掏出銀亮的手銬,跨步上前。
喀啦一聲,手銬銬住應於言沾滿鮮血的雙手,他的臉上交錯著失望及無法置信的複雜神情。
「阿武,你這是什麼意思?」應於言臉色灰白,厲聲質問下屬。
杜憲武維持著淡漠的撲克牌神情,「應組長,我們也想知道這兒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你會比我們這些組員早一步到達命案現場。為什麼你會倒臥在嫌犯身旁?不過你現在不必急於解釋,因為現在我要以殺死黑仔兇手的身份逮捕你,希望你能跟我們合作。」
「什麼?!我殺害黑仔?!」目光瞄過他染血的雙手及身上,還有手中所握的警用手槍,手槍的重量讓他猛然發現到六發子彈已然平空消失。
木然的盯視著銬住雙手的銀亮手銬,應於言隱約感覺到,他涉入了一樁精心策劃的陰謀
中。
而這一次他沒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暗黑的斗室中,一股沉靜的氣氛在空氣中浮動飄蕩,形成一種窒悶又恣意盎揚的奇妙感覺。
一名女子雙手掩臉,抽泣低訴著她的煩惱憂心,「明醫師,我懷疑我丈夫在外面有女人,這兩個月來他總是借口公司要加班,家裡有時候還會接到那種無聲電話,我知道這些無聲電話一定是他在外面的女人搞的鬼。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丈夫的心已經被狐狸精給迷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明醫師,你告訴我,我要怎麼辦?」
倒臥在寬大舒適躺椅中的明映澄掀開眼皮,瞄了眼掩面低位的女子,「曾太太,你說你懷疑你丈夫有外遇,可是從你的語氣中,你似乎早就肯定了丈夫的外遇是事實,既然如此,你還在猶豫什麼呢?」
「什麼?」曾太太睜開了雙眼,淚水盈在眼中,一臉迷惑不解的望向她,」明醫師,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明映澄伸手往一旁的矮桌摸了摸,摸到了一個文件夾,打開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她,「既然現在你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個就是你最好的解決方法,這樣一來你就不用為你丈夫的不忠而哭泣,也不用整天活在疑心之中。」
曾太太將她遞來的文件一看,上頭赫然出現了幾個黑體大字:離婚協議書。
她驚駭莫名,忘記了噙在眼眶中的淚,也忘記浮動在心上的怨慰、不安及種種複雜難辨的心情,她顫著雙手迎視一派舒適閒散的明映澄,「明醫師,你這是……這是什麼意思?」
「幫你解脫啊!」明映澄無辜的眨眨眼,說得理所當然。
「解……解脫?」曾太太瞠大雙眼,眼淚在瞬間消失無蹤。
「沒錯。」明映澄在躺椅中毫不淑女的伸伸懶腰、打打小呵欠,」既然你已經無法忍受現在這種疑心又煩惱無比的生活,那就趁早把婚離一離,這樣你解脫,你老公也可以解脫,何樂而不為呢?」
曾太太抓著離婚協議書的雙手微微抖動著,「明醫師,我沒說過我要離婚。」
「你不想離婚?那早說嘛!」她素手一揚,將離婚協議書抽回放回文件夾中,「既然不要離婚,那就別浪費這份離婚協議書了。」
曾太太被她這種既不專業又毫無建設性可言的心理醫生給惹毛了,憤然的從籐椅中起身,「明醫師,我真是錯看你了,你身為心理醫生不好好安撫我受傷的心,居然還要我跟我丈夫離婚,你這是存什麼心?」
「我這是為你好。」明映澄歎了口氣,不瞭解她的一片好心怎麼老是遭到病患惡意曲解呢?
「與其你在未來的日子繼續抱著疑心跟你丈夫生活下去,倒不如現在就一拍兩散,不但有贍養費可拿,還可以去追求新的人生,這樣不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雖然我丈夫他很可惡,可是我還是很愛他!」她吸吸鼻,開始為了想解決內心煩惱找上她一事後悔不已,「你的『專業』我是確切領教到了,再見!」當下只見曾太太動作明快的抓起置於椅邊的皮包,頭也不轉的旋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