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穆憐
「誰要你補的?」他信步朝她走去,一手抄起她膝上的青衫,將她泛白的臉色看在眼裡。
「沒人要我補,是我看見有幾個撕裂的地方,所以我才……」
他大手一揮,制止她接下去的解釋,「不要補了,你去床上休息。」
她一笑,明白他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公子,我很好……」
「叩叩!」謹慎的敲門聲響起。
他不看她一眼的上前開門,門外是掌櫃帶著大夫前來。他遣開了掌櫃,側身讓大夫進房。
「是這位姑娘身體不適嗎?」大夫放下了藥箱,一眼即瞧出臉色蒼白的靖如寒就是他要看診的病人。
在大夫的眼神示意下,她撩開了衣袖,露出細緻的皓腕,「公子,其實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再花錢幫我請大夫。」
冷知硯依然沒看她一眼,面向正在幫她把脈的大夫問:「她怎麼樣?」
留著兩撇山羊鬍的大夫摸摸修剪整齊的鬍子,然後從藥箱中拿出隨身的幾帖藥包,「公子,這位姑娘原是受到輕微的風寒,只要服幾帖藥好好休養即可康復,但是她似乎沒有按時服藥、休養,病情加重了幾分,所以喉間的寒氣未散,我只有加重藥量給這位姑娘服用,接下來要小心,切記不要再讓她受寒,她的身子自會好轉。」
「嗯,多少錢?」
「出診費跟藥材費加起來一共是一兩銀子。」
「一兩?!」靖如寒為這驚人的價格驚訝的掩住口。
冷知硯眉頭不皺一下的掏出一錠銀子給他,然後又招來店小二幫忙煎藥,直到房內只剩下他與靖如寒兩人時,她才忸忸怩怩的開口。
「公子,你實在不應該為寒兒花這種冤枉錢。」一兩銀子,她光是靠幫人補衣就要掙好久才能攢到一兩銀子。
「你病了。」冷知硯言簡意賅的指出重點。
「都怪我。」她眼神落寞的說,「要不是因為寒兒的關係,公子也不會多花冤枉錢。」
「這不是冤枉錢,總比你病倒野地,想找一個大夫都找不到來得好,到時我不但要花更多冤枉錢,還要花時間照顧你,現在把病治一治不是比較好。」
將他的話細細審思一下,她釋懷的咧嘴一笑,「還是公子考量得是。」
「別跟我說廢話了,快上床休息。」他臉色未變,口吻不快的命令。
她斷然拒絕他的好意,「公子對寒兒好,寒兒知道,但是寒兒只是公子的奴婢,奴婢是不可以跟公子爭床睡的。」
「你又要搬出什麼大道理教訓我了?」他橫眉挑唇,有種想拎起她的衣領把她扔上床的念頭。
見到他唇邊難得浮現的淡然笑意,她突然感覺到心受到了一股重擊,紅彩悄悄地爬上她的雙頰,「寒兒不敢,寒兒只是……」
「別只是了。」他快一步打開房門,正好接過了店小二手中剛煎好的湯藥,「把這碗藥喝下去,接著就上床休息。」
「不行,寒兒是奴婢……」
「你是公子還是我是公子?你是聽我的還是我得聽你的?」冷知硯將藥碗往桌上一擱,抬出身份欺壓這個腦袋不僅轉彎的固執小婢。
看著他繃得死緊的俊秀面容,靖如寒幽然一歎,「寒兒聽公子的。」
「很好。」他滿意的點頭,「現在先坐在床上給我喝藥。」
第五章
「公子,如果我睡床,那你要睡哪裡?」被強制性趕上床坐著的靖如寒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慮脫口而出。
冷知硯只是站在床邊定定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訕然的說:「公子,我看還是你睡床好了,我隨便打個地鋪睡就行了。」
他的大手隨即壓放在她纖細的肩上,制止她欲下床的動作,「你忘記了?你該聽我的,還是我該聽你的?」
她瑟縮了一下,「寒兒該聽公子的。」
冷知硯這才滿意的轉身端起放在桌上的湯藥,「你先把這碗藥喝了。」
靖如寒怯怯的伸手接住他端來的藥碗,小心的捧在手上,她癡傻的漾出笑,「公子,你對寒兒真好。」
「不許再說一個好字!」
「為什麼?」她不懂,每回她稱讚他是個好人,他就會不悅的糾正她的說法,現在她連一個好字都不能說了。
他皮笑向不笑的掀唇道:「因為我是個壞人,壞人一向都跟『好』這個字絕緣。」
「寒兒知道公子不是壞人,為什麼公子要把自己當壞人呢?」
「為什麼?」他輕嗤一聲,深邃的黑眸中隱現一絲酷冷,「你是個傻姑娘,天下間的事不能盡如人意,你的意見並不能代表天下人的意見,有時候並不是你不想當壞人就可以不當壞人,也不是你想當好人就可以當好人的。」
她輕蹙秀眉,「公子,你說話好像是在繞口令,不過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
冷知硯沒有與她辯解下去,「你說得沒錯,只是有人天生就是沒有辦法被人認同他是一個好人。」
「公子……」她端詳著他散發出孤傲氣息的側臉,發覺他垂下的眼似乎承載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楚。
他抬頭定定的看她,眼底依舊是平日的冷淡氣息。「快把藥喝了,今晚你就早點休息,別再忙著幫我補衣了。」
過去幾日他們露宿在外頭,她沒有一句怨語,反倒趁著空閒時候翻看他的衣物,不顧傷眼的為他縫補衣物,要不然就是幫他做鞋、刺繡帕,教他不得不承認她是個盡職的好侍女。
「好。」她喝下湯藥,任由他推著躺下,柔順的調整了下睡姿,「公子,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身子養好,這樣以後就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你最好說到做到,睡吧!」他為她拉上被子,離開床榻,在圓桌旁落坐。
當他的手撫上放於桌面的銀亮寶劍時,他不禁泛出一絲苦笑,喃語低吟,「師父,你的觀音心經可真是害慘徒兒了!」
觀音心經是屬於魔魅之物,擁有者自然是全天下、武林欲除之而後快的魔頭,也因為如此,他便被人冠上了殺人如麻的大魔頭稱謂,也為他的生命增添了精采可期、高潮迭起的發展。
若要說他生命中最精采的一幕,莫過於一年多前在奇劍山莊遭到所謂名門正派圍剿的那段往事。
如今,事過境遷一年多了,一年多後他死而復生的消息不知道會不會再度引起武林的軒然大波?
「這樣下去,恐怕我逍遙的日子不多了,全武林肯定都會上門跟我索討觀音心經……」冷知硯的視線不由得瞟向吃了藥呈昏睡狀態的靖如寒,雙腳不由自主地站起,朝她的方向走去。
瞧床上的人兒一副熟睡的安詳模樣,想必是這些天來風塵僕僕的趕路累壞了她,但是以她那柔順的性子,她壓根兒就不知道喊累。
打從她固執己見的跟著他開始,他就帶著她日日餐風宿露,沒睡過一天好覺,更別談有充裕的時間讓她好好休息了,難怪她的咳聲會一天天的嚴重。
會選擇在客棧落腳也是考慮到她的身體情況,再讓她這樣咳下去,遲早有一天她會咳出血來,到時候就算大羅神仙也救不回她。
冷知硯撫著下巴的手指突地僵住,膛大的雙眼像是撞著可怕的鬼魅之物般,「我在想什麼鬼念頭?我會投宿客棧是因為我累了,才不是為了這個腦子不懂得轉彎的固執姑娘。」
「嗯……」睡夢中的靖如寒在他心思紛亂的時刻逸出細微的滿足應聲,藕臂不安份地探出溫暖的棉被。
「真是的,連睡覺都不安安份份的睡。」他咬了一口,彎身將她的手臂塞進棉被中,直到他又發現自己付出過度的關懷時,他的黑眸不禁陰沉下來。
「我這是在幹什麼?」他轉而在床榻邊坐下,大手拍上額角,對於自己下意識的舉動感到極度不解。
「我只是想她的病情不能再加重,不然的話倒霉的人是我……」他喃喃低語,從紛擾的思潮中找出一個充份的理由,「我這不是在關心她,我只是在防患未然罷了。」
深吸一口氣後,冷知硯很滿意這個堵住浮動心思的好借口,視線又不自覺地纏繞上靖如寒恬適淡靜的睡顏。
望著她安穩可人的容顏,一股不知名的熱潮急遽地襲上他的胸口,強烈感受到她渾身上下一股溫暖氣息,徐徐地飄進他空寂的心底,逐漸造成一種他無法解釋的勢力。
他的眼前恍若浮現了她那雙充滿純然信任的清澈水眸,以及她不時牽動唇瓣所逸出的柔柔笑顏,令他不禁有些怔忡。
憶及她種種貼心的舉動,他的心扉不由得注入一絲絲暖潮,逐漸包圍住他一顆冰封在深處的寒霜之心,她的淺笑總似明亮的燦陽灑入他的心間。
她笑彎的眼角、柔順溫和的嬌憨神情,一再地默默佔據他的眼……
「我在想什麼?」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靖如寒的臉上,眼尖地察覺到她的雙頰染上紅潤的色澤,心上一股莫名的壓力不自覺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