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慕雲曦
「你到底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他問她,也問自己。他不明白自己的情緒,既駕馭不了她,心裡頭卻又割捨不下她,對她牽牽唸唸。
「嗚……」她的身子縮得更緊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望著他,眼珠子閃呀閃的。
突然,宣奕笑了。
「你的眼睛真漂亮,是屬於哪一方的,人或狼?」
這會兒,她的模樣更奇怪了,全身似鬆懈下來,低低的嗚了兩聲。
宣奕覺得奇怪,他說的話她好像聽得懂似的,心中大樂,彎下身子盤腿而坐,與她平視。
她歪著頭看他,像只動物一般。
宣奕覺得好玩,也學她歪著頭看她。
「你的樣子好像在告訴我,你覺得好奇怪。可一點都不用奇怪,我把你捉回來,是要跟我作伴,我不會傷害你的。」他滿意的笑了。
不知她是聽懂宣奕的話,還是感受到宣奕眉眼間全無傷害她之意,她倏地放鬆戒備,又低頭啃起那塊生肉來。
一直守在門邊的敖罕,感到不可思議,三天前,扭打成一團的「兩個人」,此刻居然會如此……如此和平的共處在一間斗室內!他嘖嘖稱奇,根本沒發覺自己下巴快掉到地上的糗樣。
倏地,宣奕向前挪動了半步。
「這東西沒有煮熟是不能入口的。」他伸出左掌,笑道:「來,給我。」
事情就發生在瞬間——
敖罕驚喊:「六阿哥,小心!」
可是已來不及了!她動作迅速的伸手抓向他,剎那,宣奕的手心上已被劃開三條血痕。
「可惡!」宣奕痛得低呼,摀住傷口。「你這是做什麼?我可是好心好意耶!」
「六弟!你真是傻呀!她根本分不清你是好意或是惡意的。」
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笑聲,來的是四阿哥宣儒。
「四阿哥吉祥。」敖罕恭敬道。
宣儒揮開折扇,優雅的笑道:「敖罕不必多禮。我早聽奴婢們提過,你是蒙古第一勇士,武術是全大漠中的佼佼者,改天,和我較量較量,如何?」
「敖罕不敢。」
「你來做什麼?」宣奕沒好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甩甩手。天哪!她的勁道可不輕,他的手心此刻已滲出血來。
「我來瞧瞧,這個性如狼般兇猛的女孩如何了?」宣儒探頭探腦,想往屋內瞧去!
「有什麼好瞧的,小心她一口咬碎你的脖子!」宣奕連忙站起身子堵住他的視線,踏出木屋外道:「諳達,替我關上門。」
「是!」敖罕立刻關上門。
宣儒訕訕的笑了笑,失望的表情明顯的寫在臉上。
「四哥專程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宣奕不悅的瞪著宣儒,他竟敢覬覦他的獵物!
「哈!你這一問,倒是提醒了我。」折扇「啪」的收起,宣儒斂眉問道:「朱師傅要我來問問你,前兩天差奴婢通報說是身子不適不上書房了,今兒個乾脆連這道手續也省了,人直接失蹤,氣得朱師傅只差沒跳腳,剛好我在書房也悶得慌,就自告奮勇前來瞧瞧是怎麼回事。」
他往屋裡瞄一眼,再歎口氣,「如今我瞧也是瞧到啦!只怕,身子不適全是幌子,耗在小木屋內才是真的。」
「那你要我怎麼樣?」宣奕煩躁的來回踱步著。三天來,他的心全繫在她身上,根本無法拋得下,只要木屋裡傳來「嗚嗚」的悲嗚聲,他的五臟六腑就會全糾結在一塊兒,難受得不得了。
像現在,木屋裡又傳來「嗚鳴」的低嗚,聽起來是那麼的悲慼……
「不要叫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乞求。「我不會放你回樹林裡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吼完,他身子一拔衝進了木屋內,重重的關上了門,將所有的人全隔絕了在外頭,包括敖罕在內。
「六阿哥,你出來呀!」敖罕急得拍門大叫:「你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快出來呀!」
「不!我不出去,我決定和她耗上了。若真要幫我,就別把這事說出去,還有,從今天起,我也住在這小木屋裡,替我把吃的、用的全搬進來。」
敖罕一聽,嚇得臉都黑了。這可怎麼行?尊貴的六阿哥怎可天天同一個像狼般的瘋子關在一塊兒?不出事才怪。
「這可不成——」
「成!」宣儒拍了拍敖罕的肩,篤定的笑道:「看來六弟個性執拗得誰都拿他沒辦法,你就順著你家主子的意思吧!」
「可是……」
「別可是啦!若真出了事,有我四阿哥扛著,聽到了沒?」宣儒笑了笑,這原本枯燥乏味的深宮,看來將會有趣多了。
「這……」敖罕仍是躊躇,但一見四阿哥如此篤定,也只好聽命行事了。「四阿哥說的是,敖罕……敖罕照著去做便是了。」
「好啦!你們幾個還躺在地上做什麼?」
宣儒拍了拍手,慷醒了仍倒在地上的奴婢和嬤嬤,她們這才爬了起來,紛紛跪了一地。「四阿哥吉祥。」
「行了,統統起來吧!你們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已快午時了,還不快去替六阿哥準備午膳,若是伺候得不好……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奴婢遵命,奴婢這就去準備。」
一干子奴婢嚇得跌跌撞撞的逃離現場。宣儒望著啞然失笑,不經意瞟見守在外頭的奴才,倏地覺得,在他四阿哥身邊當差,比在崇陽官好多了。
「敖罕,好生守著吧!我回景陽宮去了。」宣儒當下決定回宮,好好的享受這閒適的時光。
「是,四阿哥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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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奕待在木屋裡的時間已經過了七天,昭妃娘娘這才聽到宣奕身邊的小太監小扣子來密報,她感到震驚不已,急忙從文淵閣趕到崇陽宮。
她一到崇陽官,便直接趕到小木屋前。
「敖罕見過娘娘。」敖罕單膝點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宜奕呢?」昭妃娘娘氣急敗壞的直問敖罕。
「這……六阿哥……」敖罕支吾以對,額心冒汗,心裡頭暗叫糟了。
「在這木屋裡是嗎?」昭妃娘娘的臉色更難看了。「把這扇門打開,我要把這一切弄清楚。」
「喳!」
幾名小太監立刻上前,但敖罕手腳更快的擋在木屋前。
昭妃娘娘氣黑了一張俏臉。「敖罕,你什麼意思?您存心和本宮作對是不是?」
「稟娘娘,敖罕不敢。只是,六阿哥曾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許開這扇門,敖罕只是聽命行事。」
「好個聽命行事!你的意思是,不把我放在眼內羅!敖罕,你好大的膽子,我請你回來是做什麼的?六阿哥才十二歲而已,你就由著六阿哥胡來?他怎麼可以跟一個與狼群長大的瘋子居住在一起!這是多麼危險的事,你都不加以勸阻嗎?」
昭妃娘娘大聲斥責著,敖罕慚愧得低下頭。
「敖罕……愚昧。」
「好個愚昧。」昭妃娘娘氣得甩袖。「很好,現在你就給我讓開,由我親口說,我就不信宣奕會連我這額娘的話也不聽了。」
但敖罕仍是杵在門口動也不動,像是一顆大石頭。
「你……你是打定主意不讓開是不是?」
「是。」敖罕聲如洪鐘,堅定如石。
「來人!把他給我拉開。」
「喳!」幾名小太監又蜂擁而上。
「夠了!額娘,別再為難諳達了。」木屋門打開了,宣奕就站在那兒,一臉的不悅。「額娘若真是不放心的話,不妨親自進屋來瞧瞧,「她不會傷害我的。」
敖罕退到一旁。昭妃娘娘立刻走進屋內,馬上被屋內擁擠的擺設,及一股難聞的臭味給熏得擰緊眉頭。
「我的天……這兒怎麼這麼臭?」昭妃娘娘一手忙著捏住鼻子,一手忙著揮袖。「這是怎地?屋裡是死了貓還是死了耗子?這怎麼住人呀!」
她扭頭朝外喊道:「珍珠、寶玉,你們是怎麼服侍六阿哥的,屋裡這麼臭,也不曉得清一清?」
屋外的珍珠、寶玉聽得嚇跪倒在地。前些個日子進去的奴婢不是被抓成大花臉,就是被咬得皮破血流……好可怕呀!有誰敢進去?
「怎麼不進來,沒聽見我在叫你們嗎?你們活得不耐煩啦!」昭妃娘娘氣呼呼的吼道,這祟陽宮內的主子、奴才全都瘋啦??br />
「額娘,別氣。這兒坐下吧!」
宣奕扶著昭妃娘娘到他的臥榻前;昭妃娘娘一看,這臥榻上鋪著上好的墊褥,這才安穩的坐下。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打算在這兒耗到什麼時候?」
一坐下,那股臭味就更強烈了,昭妃娘娘四處張望,這才發現,前方地上鋪有一張羊毛毯,毯子上頭有一女娃兒睡在上頭,長髮披散而凌亂,她就像隻狼般,四隻手腳全縮在上頭,弓著身子睡著了。
「她……就是那個瘋子?」昭妃娘娘深覺不可思議,依傳言看,她應該長得面目可憎才是,可是……「那股臭味就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咦,怎麼光溜溜的?她雖然在樹林中長大,但好歹也是個人呀!怎麼可以光著身子?更何況,她還是個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