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慕雲曦
義女?他們倒成了兄妺關係。
「我從來也沒忘過。」他端起酒杯一口飲下,黃湯下腹,卻感到苦澀無比。
他話中有話,令雪梅心中為之一悸。
「對了!駿兒,咱們爺倆好久沒好好喝一杯了。」傅老爺酒興大發。「來、來、來,跟爹喝個三大林。」
「好。」傅子駿一口氣連灌下三杯,看到雪梅羞澀的模樣,他真希望這一切是場夢境。他舉杯狂笑,「爹,孩兒再敬你,今天真是『開心』的一天,不是嗎?」
他在麻醉自己。雪梅此刻真希望奪下他手中的酒杯。
傅夫人看了直搖頭歎氣,「駿兒,別喝了。玉華一直坐在你身旁,你怎麼都不理她,你忘了嗎?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
傅子駿頭一偏,看見梁玉華正對自己堆起迷人的笑容。「傅二哥。」
「喔——你好。」傅子駿滿是嘲諷意味的笑著,這一切多可笑,雪梅多了一個左競堂,而自己多了一個梁玉華嗎?
他嗤鼻一笑,令梁玉華頗為不滿,但仍大獻慇勤,頻頻幫傅子駿夾菜。
「競堂啊——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回去告訴你雙親,好早日下聘,將雪梅娶回左家呢?」傅老太君徹底打破傅子駿的希望。
傅子駿心中一窒,覺得彷彿被人砍了一刀。
「我打算下個月啟程。」左競堂輕輕按住雪梅白嫩的心手。「我也希望早一日娶你進門。」
雪梅擠不出一絲笑容,只好又點頭。
這一幕讓傅子駿的自制力崩潰了!
「我不答應!」他吼著,雙掌擊桌,人跟著站了起來,一旁的酒杯、碗碟應聲而落,所有人全望向他這邊。
「駿兒,你怎麼了?」傅夫人擔心問道。傅老太君則鐵青了一張臉。
傅子駿痛苦極了,他雙眼直視著雪梅,眼中氾濫的紅血絲讓雪梅看了十分不忍。
但她忍著,並且低下頭,避開了他灼燙的注視。
傅子駿閉上了眼,握緊雙拳,踏出了這個讓他痛苦的地方。
他一走,雪梅覺得心情放鬆了不少,但隨之而起的是一股淡淡的心酸。
那帶著紅色血絲憤怒的雙眼始終沒從雪梅腦海中抹去,像是不放過她,又像是懲罰她似的。
一整晚,雪梅沒有合上眼。
天才微亮,她就披上外衣踱到房外散步。入秋了,清晨是最低溫的時刻。雪梅一吐氣,就吐出了自白的煙霧。
整棟宅子內沒有半個人影,靜謐的嚇人,一陣陣冷風襲來,雪梅冷得縮緊了身子。
回去好了。打定主意後,一股蠻力卻在她轉身之際捉住她的手向後拉——
有賊!
雪梅倒抽一口氣,在還來不及反應前,順著那股力量她倒入一具溫暖的胸膛中,一聲痛苦的低語由耳畔傳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我這麼痛苦,你很開心、很得意是不是?」
傅子駿狠狠的抱住雪梅,力道之大,像是要將她柔軟的嬌軀嵌入自己身體似的,他的臉緊緊貼在雪梅耳旁,濃重的喘息聲引來雪梅隱藏在心中的情愫。
「放……開……我……」只在一瞬間,她的聲音已哽咽的發不出來,淚欲奪眶而出。
霎時,空氣就此凝結。
「不放、不放!」傅子駿雙手仍將她扣得死死的,眉頭因鬆了一口氣而舒展開來,好似這麼緊緊摟著,雪梅就不會消失,也不會轉身投入左競堂的懷中。
灼熱的胸膛,一如兩年前,雪梅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
不——不成的!他們的戀情不會得到傅老太君的允許的,到最後,終究只有分手一途。
「放開我!萬一叫下人瞧見了,咱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雪梅力持鎮定。
「我寧願不清不楚,也不願讓你嫁給姓左的混蛋小子。我不准!」傅子駿大吼,將雪梅扳過身子來,好讓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眼中的愛與痛。「為什麼決定下嫁別人?兩年來,我在上海巴不得立刻奔回來,將你緊緊呵疼一番,可是,我忍了下來,怕自己對你的愛會使你愧疚、痛苦,也為了讓你成長,瞭解不能為了報恩就犧牲自己的愛情。我忍得好辛苦啊!為什麼你要嫁給他,左競堂那小子給了你多大的恩惠?」
「不——不是的——」不堪於他的斥責,雪梅放聲吼了回去。
「那是為什麼?」傅子駿痛苦不已,紅紅的血絲中泛著淚光。
不可以被他打動,不可以!
「我……」要她說什麼?她之所以會嫁給左競堂,全是因為要忘了他,為了阻止自己愛上他?不,她說不出口。雪梅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說呀!你不說代表著什麼?」傅子駿瘋狂似的搖晃著她的雙肩,口氣凌厲無比,「雪梅,你別折磨我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愛他的。告訴我,你不愛他的!」
雪梅被搖得頭暈目眩,幾乎想點頭大喊——對,我愛的不是他,不是他,是你!
可是,傅老太君和傅子榮的臉在她腦袋裡徘徊交錯著,她痛苦得幾乎要窒息。
她答不出話來,微啟著櫻唇直喘著氣,稍有空氣竄進肺裡,就感到一股嗆得醉人的酒味。她悄悄睜眼,看見樹下有十來瓶酒瓶,再加上他眼泛血絲的落寞模樣,肯定一晚沒合眼,她不禁心疼起來。
「你別問了行不行?回房去歇一會兒,瞧你這麼累的模樣,一晚沒睡又喝酒,你想讓我自責而死,是不是?」
她伸出的小手讓他給緊緊合握住貼在臉龐,輕輕摩挲著,慰藉相思之情。
「你在意我的是不是?雪梅,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知不知道我一整晚有多痛苦?」
「不,我不要聽你說這些。」雪梅頭一低,怕自己的決心會因他眼中熱切的愛意而動搖。「你回去歇息,有事改天再談好不好?」
「不好!」傅子駿的怒氣又提高不少,「改天?你要我眼睜睜的看你嫁給別人是不是?雪梅,我沒這麼大的度量,我愛你,連別的男子多看你一眼我都會起了妒意,更何況是嫁給別人,我不會允許的!」
「不——」雪梅經輕搖晃著螓首。「這事都已成定局了,奶奶決定的事,你有置喙的餘地嗎?」
「奶奶的決定無法左右我的決定。」傅子駿輕摟她入懷,「雪梅,趁著左競堂尚未回去,我去向他說個清楚,而後,我帶你回上海好嗎?那兒沒有世俗的繁文縟節,沒有道德教條的規範,有的只是自由。你知道嗎?那兒的人兒都很快樂,而且天性豁達,還有機會接觸不同種族的文化,你會喜歡那兒的。」
雪梅雖然嚮往,但仍是搖了搖頭。她深切的明白,傅老太君雖然專制,且心中只有自己,但對兩個孫子可是真心疼愛著。
她不想讓奶奶、娘再有悲慟的機會。
「我不能跟你走。」雪梅不想讓傅子駿瞧見自己眼中不堪一擊的脆弱,她以堅決的口吻說著。
「為什麼?」傅子駿低吼:「給我一個理由。」
「因為……」雪梅靜靜的望著他。「我無法放下這一切,我無法像你一樣,說走就走。」
「傻瓜!」傅子駿一窒,「就因為這樣,你要委屈自己,成全奶奶,包括姓左的那個混小子?」
「是的。」雪梅很困難的、很努力的才由齒縫中迸出這兩個字。
「別想!你是我的,我不會答應……」傅子駿忿忿的吼著,話未吼完就惡狠狠的抱住雪梅,並低頭吻住雪梅錯愕中微啟的唇。他吻得很用力、也很激情,彷彿要將雪梅融化了一般。
雪梅明白這是不可以的,卻無法抵抗傅子駿需求的吻,她覺得自己的心正一點一滴地融化,直到——
「放開她!誰允許你欺負雪梅的。」
陸天威話甫落便已將傅子駿用力地拉開,他的力氣之大,使酒醉的傅子駿向後踉蹌幾下,才穩住身子。
打陸天威成為傅家的長工以來,每天一大清早,他都得劈上十捆的柴。但他習慣在工作前到松院繞一次,確定沒事以後才去幹活,沒想到——
「想不到堂堂的傅二公子居然是個如此卑鄙的小人。」陸天威斜睨著傅子駿。只要有人欺負雪梅,就是跟他過不去。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傅子駿瘋狂似的撲到陸天威身上,一拳一拳的打回去,「你只是個下人,憑什麼管我和雪梅的事,憑什麼?」
「憑我是她的兄長,憑我認識她比你早了十九年。」陸天威掃了一腿,在傅子駿未反應險些倒下前,拉住他的衣領,「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混蛋,居然敢欺負她!」
兩人緊捉對方的衣服不放,雙雙倒在地上翻滾著,你一拳、我一腳,毫不留情的痛擊對方,直到傅子駿挨陸天威一個飽實的拳頭,吐出血來。
雪梅再也受不住心底煎熬了,她跑上前,拉開陸天威,哭喊著:「天威哥,別打了,你會打死他的,我求求你,他沒有欺負我,不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