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情系君心

第13頁 文 / 慕蓉

    與她全然不同。

    毋需照看鏡子,寒音知道自己的模樣——

    肌膚乾澀、身段瘦弱,整個人就是這般無精打采,幸好她還蒙著黑巾。

    沐殷深深凝視著她,面對任國國君這樣的外人,也毫不掩飾深刻的情感。

    他看她,像是要將她吸魂引魄,像是刻骨銘心,像是恍若隔世。

    任君感受到陌生男子看著女兒的眼神,不由得充滿敵意,問道:「你是誰?」也許是存在著身為人父的自覺,也許不希望眼見另一個男子看著如此相似至愛女子的女兒,他不歡迎他!

    「我就是他。」

    「他?」任君怔忡,恍然地重複他的話尾,喃喃說:「你……你是霜兒留在沐國的孩子?」

    沐殷沒有說話,眼神已代他回答。

    任君看著寒音,又看看沐殷。

    竄流在兩人之間深刻濃厚的情感表露無遺——天!這兩個孩子相愛著!

    寒音不自在地呼吸,看到任君的表情讓她感到不舒服。

    他知道了,她知道他明白了前因後果。

    寒音顫抖,心頭湧上憤怒與羞恥。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曾是這麼憤恨他們倆的無恥,不惜以死明志,現在的她卻要重蹈覆轍。

    強烈的羞辱令寒音幾乎控制不住地發狂,但她咬緊牙根,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感覺,因為在她心中,她的感覺不再是最重要的,別人對她的看法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

    她看著沐殷,他的表情溫和,對她柔柔一笑,似在撫慰她紛亂的心。

    他總是懂她,以極大的耐性對待她,這份體認讓她由大悲轉為大喜,波然欲泣。

    是的,重要的是真相。

    「我是她的孩子嗎?」沐殷再次開口。

    任君慎重地回想從前,試圖找尋一些蛛絲馬跡。

    如果這世上的每個人都不能理解,為何確認彼此的兄妹血源會如此重要?那麼也唯有他,最能明白、最能夠體會他們的心情。

    他想,想得頭痛欲裂,最後放棄,無力的說:「我不知道。」

    「是你帶她回來的!你想想,再想清楚呀!」寒音不由得急了起來。

    「產後的婦人身子總有些不同,你分辨不出來嗎?」相較於寒音的急躁,沐殷的反應冷靜得多,就是這份平靜,她學也學不來。

    「太匆忙了,你母親一向蒼白,生下你的時候也不見圓潤,那侍女我根本不記得生得什麼模樣,不過約莫也是纖細,無法分辨……」最糟的是,他殺了侍女,而唯一知道真相的霜兒也死了。

    事情的真相永遠失落。

    寒音搖搖欲墜,期待而落空的滋味是這樣難受,沐殷忍不住將她摟在胸前,給予她、也給予自己力量。

    任君愛憐地看著寒音,「孩子,我知道你怎麼看我,但我真心愛著你母親。」

    注定的血液就像在此刻反噬,寒音在沐殷懷中激動地喊出墊伏許久的不平。

    「我不管真不真心!你以為你們兩人相愛就不會傷害別人嗎?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她深受其害。

    任君蒼老的面容淒側,落下淚水。

    他從不後悔愛上親妹妹,這一生中,最讓他傷痛的就是這女孩,無辜的孩兒!

    他癡愛霜兒勝過自己的生命,以至於天下間所有的人都不放在心上。

    表面上,他認真處理國政,他的後宮不虞匱乏,但他不是一個好國君、好丈夫,他一生沒有子嗣,因為他從未與妻妾圓房,後宮形同虛設。

    為了成全這段畸戀,他將霜兒帶回任國後,便宣告她已薨,在舉國哀悼時期,他為霜兒在後山建了一座小殿,將她藏匿其中。

    他願意承受所有的壓力與煎熬,只為求全一份真情。

    那時,他癡戀霜兒到了瘋狂的地步,才會讓她懷了身孕,他從來不把霜兒生下的女孩放在心上,他的心再也沒有任何空間。

    直到女孩毅然決然的選擇死亡,他的愧疚一天一天加重,霜兒也因為思念女兒而日夜哭泣,不到兩年即香消玉損……

    自此,他的人生便像行屍走肉,沒想到他們的女兒還活著!

    活著,卻還要重複這詭異的詛咒。

    天呀!

    他們求的不過是一個真心相伴的愛侶,為何要對他們這麼殘酷?可憐的孩兒!任君哭著,向上蒼祈求原諒。

    「孩子,我是罪大惡極,你瞧不起我,我知道。我與霜兒注定是悲劇,因為天底下無人不知我們是親兄妹,眾人的言語會毀了我們。但你不同,你比我們幸運得多,你與他也許不是真的兄妹,也許是,但世人將不會知道,只有你們知道。兩情相悅得來不易,別輕言放棄。我沒有資格求你喚我一聲爹,我也不敢求,但我會日夜為你們兩人祈禱,你……務求珍重……」

    他走了,步伐沉重、身形佝淒,消失在兩人眼中。

    什麼都沒有剩下,只有風,只有淚,只有無限的愁悵,還有溫暖的擁抱。

    第八章

    寒音掙扎,脫離沐殷的懷抱。

    「想走?像兩年前一樣,一句話不說就逃走?」沐殷淡淡地道。

    寒音冷冷一哼,「我只是很訝異你還活著。」她說著違心之論,儘管自己都不明白為了什麼。

    出其不意,沐殷飛快的出手扯掉她的面巾。

    「你——」

    寒音回手欲搶,卻給他的大手牢牢扣住,加重了力道將她拉到身前,胸膛幾乎要緊緊相觸。

    他眼神中的侵略氣息如此明白,一時之間讓她不知所措。

    他變了,真是變了,迫人的氣勢、強硬的態度,充滿男子的霸氣,使她不自覺心悸起來。

    「你心知肚明,那一掌根本殺不了我。」他點破她的手下留情,留下她的粉臉漲紅。

    當天沐殷就離開了沐國,半走半停地藉以療傷,他向西方諸國行走,最後為秦國三公子所救。

    秦國是名聲響徹南北的強國,沐國相較之下則是毫不起眼,甚而西方諸國還有未曾聽過沐國的。

    當時沐殷在沐國的大哥沐離政權仍然不穩,加上他的驟然離開,使得國勢一瞬混亂起來,於是他暗中指派親信幫助大哥穩定政權,並讓大哥順利繼承君位。

    為報相救之恩,他成為秦國三公子的親信,為秦遊走各國,建立功績無數,直到確定探查到他與寒音血緣一事,他才向與他之間亦師亦友的三公子告別。這一次離開秦國,後會無期,他不會再回到秦國。

    兩年前,寒音那一掌看似沉重,卻沒有傷到他的心脈,甚至有一股真氣助他護住心脈,讓他支撐到為三公子所救。他從來沒有恨過她,他只想找出她的有情卻似無情是為何因?

    寒音不願看他,就像她不願回顧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眼前這男子讓她魂縈夢牽,讓她朝思暮想,然而,她再也找不回事情的真相,唯一抓在手中的線斷了,她的心也失落了。

    面對他,縱有千言萬語又該如何訴說?

    事到如今,又有何可說?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你喜歡待在這裡就請便,失陪了!」寒音以冷漠包裝自己,再說都是多餘。

    沐殷沒有留住她,放開箝制住手腕的手,任她轉身而走,卻在她的身後掀起驚濤駭浪——

    「你愛我。」

    寒音停下腳步,芳心陡然一顫,試圖以平穩的語調間說:「你說什麼?」

    她不回頭無所謂,沐殷走到她面前,面對面,一字一字清晰無比的說:「你愛我。」

    「不。」寒音回得更是明白,這時她很高興自己沒有顫抖,在他面前,什麼也不能保證。

    「那麼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在乎事情的真相?」沐殷不為所動,平靜的語調徹底地嘲弄著她的偽裝。

    寒音氣息紛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沐殷的手扣住她的腰,熟悉而又陌生的親密再度湧上兩人的感官知覺,寒音不由得坪然心跳。

    「兩年的時間,還不夠讓你明白,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嗎?」

    「別逼我……」

    「沒有人逼你,是你在逼你自己!」

    不!寒音閉上眼,好似這樣就能聽不到。

    「你想逃卻又逃不掉的是什麼?」他的唇抵著她耳邊,輕柔話語飽含威脅。「你想跟我在一起,你想像從前一樣被我擁抱……」

    他摟緊她的嬌軀。

    「親吻……」他含住她的耳垂。

    「撫摸……」他的手來回輕擁她的臉頰。

    「然後徹底成為我的人。」他停下來。

    寒音僵住,無法動彈。

    他的一字一句讓她回想起他溫柔的挑逗、他熱情的擁吻……在他赤裸的直視之下,她感覺到雙腳發軟、渾身無力,忍不住俏臉潮紅。

    沐殷沒有笑,認真的眼神讓她覺得他幾乎想要吞下她。

    寒音掌凝寒氣,舉在他胸前,聲音顫抖得不像話,「你別以為我真不敢殺你,再不放手,我就動手!」

    沐殷反而拉住她的手掌,貼在胸膛。「你動手,這回別手下留情。」

    兩人對峙,目不眨眼,寒音在他眼中見到了她永遠也無法抗衡的堅定,她唯一的武器——偽裝——無力施展,疲憊而虛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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