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牧芹
大概是今天他太高興的緣故吧!呵呵!
「大叔,我沒銀子付這飯的錢給你。所以我還是……」把飯推回去。
鐵老頭把飯又送到仇星面前,板起臉啐道:「我跟你說過要收錢嗎?張口閉口錢錢錢,你不是北方野地裡來的,怎會這麼市儈?」
眼角餘光瞥見仇星頰上清晰的掌印,鐵老漢板著的臉又忍不住舒展開來。
他的娃兒唷,下手還真不是普通的重,難怪這小子要呆那麼久了,嘖嘖!
「我一路從飛刀山過來,除了吃自己抓的魚和自己摘的野菜,其他吃用都得要錢。」
「那是別人,我這裡不一樣,你想吃多少儘管吃,當個男人嘛,要乾脆點!」
「喔,好。」聞言,仇星亦不再客套,他捧著碗就吃了起來,「嗯,好吃。」
「除了焦味,那是當然。」他釀酒要的是好米,所以這米自然好吃,「對了,你說你沒法兒住客棧是吧?」
「嗯。」
「那我這兒可以讓你住。」
仇星擱下碗,「這怎麼成?大叔您已經免費讓我吃這一餐,如果還……」
鐵老頭把手一擺,教他不要再說了,「住我這有代價的,你得幫我打點工。另外,你不是想知道金剛這個人嗎?」他留他,可也有目的。
「啊,是呀!」他差點忘了,瞧他這笨腦袋。
「你住下來,等時間到了你自然可以找到他。」
時間到了?這是什麼意思,仇星並不懂,但眼前有吃有住,最重要的是大叔曉得金剛這個人的下落,所以待著也許比較好。
嗯,就先待著。
稍後,仇星已解決一碗飯,然而當他想再添一碗時,卻瞥見了桌上另一副碗筷。
「大叔,鐵姑娘是不是也還沒吃?」
「是啊。」鐵老頭嘴裡塞滿米飯,含糊的應道。
「那她不下來吃嗎?」他指指屋頂。
「不用管她了,她有酒就忘了一切啦,你只管吃你的。」
「沒關係,我把她的飯帶上去給她。」拿起飯菜和筷子,仇星出了門。
來到屋外,天色早已全暗,天際有著幾點星光,還有彎月相伴。仇星一躍上了屋頂,看見那正坐在屋脊上的人。
「鐵姑娘,吃飯了。」他喊,但鐵娃卻無反應,於是他走近又道:「鐵姑娘……」
「別吵!嗝!」
手裡拎著酒罈子,偶爾抓抓身上那因為對馬騷味不適應而起的紅疹子,鐵娃的目光不曾因醉酒而顯得迷離,她看著遠處,那兒是座燈火通明、恍如白晝的莊園。
「那裡是哪裡?」仇星也在屋脊上坐下,輕聲問著。
「說……說了你也不知道。」鐵娃頭沒回,仍是盯著莊園,一臉心事重重。
「我是不知道,不過妳可以告訴我嗎?」他也不曉得為什麼,看著鐵娃,他就是會忍不住想問問題,雖然她總不愛搭理他。
鐵娃終於轉過頭來,她看向那講話慢卻又喜歡講話的仇星,並同時望見他手上的那一碗飯菜。
「妳的。」仇星笑著把碗遞出。
看著那溢著香味的飯菜,又看著仇星的笑臉,鐵娃心中不由得浮出一股異樣的情緒。
那是種暖暖的感覺,就像……
嚥了口唾沬,鐵娃別開頭,再次望向遠處的光亮,然後起身躍下了屋頂。
「鐵姑娘,等等我。」仇星拿著那碗飯,也跟著跳了下去。
◆◆◆
迷園
精緻華美的燈籠高高掛在簷邊,照得走廊亮晃晃,連廊上那被擺在一方長桌上的食物,也給映射得油亮亮。
這座才竣工不出半載的莊園,是杏花鎮裡的異數,杏花鎮樸拙,它卻極度的奢華,就好像將一顆金雞蛋放在一堆青灰色的鴨蛋裡頭,突兀又惹人非議。
聽說住在這裡頭的人,是個一夜致富的人。
今年二十出頭的迷園主人,是個男人,他生在杏花鎮,也長在杏花鎮,無父無母。
十七歲之前,他還是這鎮裡人人嫌惡的地痞,孰料某日他突然像陣煙似的自鎮裡消失,等過了數年後再度出現,已經成為今日這個伸手金子、翻手銀子的大富人。
他是怎麼發財的?又是到哪兒發的財?
在此人剛回到鎮裡頭時,這些幾乎是每個人掛在嘴邊的問題。
他好貴氣,長得又風流倜儻,根本不像誰說的地痞,如果我家有女兒,一定要跟他結親家!
而在他開始大興土木建造迷園時,話題又改變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半年過去,情況卻變得不一樣了。
啪!
「王──八,又是蚊子!這倒底是什麼爛地方來著?」
那擺滿食物的桌邊,有張長長的,雕了龍又雕了鳳的躺椅。
上頭躺了個男人,長得大眼小嘴,皮膚不錯,算是個俊男子,雖然額角上有塊明顯的青烏胎記。
他拿了把扇子,嫌惡地當空揮呀揮,原來的翩翩風度全教一隻蚊子給毀了。
「那個誰,還不快來幫忙趕蚊子?」黑眸睞住旁邊盯著食物流口水的那群人。
「喔……公……公子,小瓜幫您趕蚊子。」一個跑過來。
「公子,小葉幫您捉蚊子。」一個挨過來。
「公子,小花幫您拍蚊子。」一個擠過來。
「公子,我幫您……」
瓜葉花?「慢點!妳怎麼不說妳的名字?」對著最後賴過來的人,他問。
身旁這一家四姊妹,全是這鎮裡的鎮民送進來的,說是要服侍他。
光這幾個月,被推進來的女人就不知道有幾個,擺明了是想討好他,但是怎麼看都俗不可耐,連名字都取成這樣,土包子真個土包子,和城裡的女人一點都比不得。
不過看來看去,這四個姊妹中似乎是最小的這個最美……美是談不上啦,起碼皮肉白了些。
他牽住她的手,微笑。
「我……我的名字不好聽。」年紀最小的這個慢慢挨到男子身邊。
「哈,瓜葉花都拿來當名字了,還有什麼更不好聽的?說!」
「我……」
「快說!」
「我叫小根。」她羞怯地低著頭。
根?男子瞪大眼,自躺椅上坐起,「哪個根?」
「就……就很小根的根。」
「啊哈哈哈哈哈──」
小根一答完名字,另外三名姊妹立即哈哈大笑,嘴巴張得像碗大,身上特意打點過的花衣裳更隨著她們的大動作搖擺起來,讓人眼花撩亂。
「別笑啦!」男子喝道。
但她們卻笑得不能遏止,甚至還互相拍打起對方,看得男子滿臉烏雲。
他只得捉著比較文靜的老四,溫柔的問:「不理妳那些粗魯的姊姊,妳能告訴我,妳為什麼叫小根?這名字很像男人欸。」
他盯住小根羞紅的臉蛋兒,又拾起一隻小手親了親。嗯……好香,她的小嘴兒一定更香。
「那……那是因為……」小根羞得答不出完整的話。
「妳別窘,快告訴我,我不會笑妳的,嗯?」男人哄著。
「那是因為他不是女人啦!」再也忍不住,三姊妹之一笑著開口。
不是女人?男子驚得將手一放。
「他是帶把的!」三姊妹之二說。
帶把的?男子摀住嘴。
「呵呵呵呵,就是男人啦,他是我小弟不是我小妹,我爹覺得他比咱三姊妹都要細皮嫩肉,所以要他扮了女裝一起進來,還說公子您可以多一個選擇。」
豈只細皮嫩肉,這個老四……
盯住那男扮女卻看不出來是男人的老四,男子不由得一陣噁心。
「你……你們全下去,下去!」好噁心,居然叫個男人扮女人!
一聽,那適才還受寵的老四也慌了,這下什麼都沒拿到就給轟回家,他那窮到快發瘋的爹可是會給棍子吃的。
「公……公子,我雖然是男的,但是長得卻比我那些醜姊姊好,您──」
「喂,誰是醜姊姊!欠揍是嗎?」
老四的無心之過引起姊姊們不滿,霎時,四姊弟吵鬧成一團,讓男子更加不耐煩。
「出去!全都出去!下次再來我就一人一腿踹出去了!」這邊趕人,他回過頭又對著內院喊:「嬤嬤,嬤嬤──」
◆◆◆
鐵娃伏在高牆上,靜靜地看著園裡吵鬧的一切,目不轉睛。
她看著那身穿綾羅綢緞的男子和住在鎮東邊的蔡家四姊弟打情罵俏,也看著那男子終於發現其中一個是蔡家男丁,而將人全都趕出園子的混亂場景。
最後,還看著一名婦人匆匆由灶房趕來,只因男子拉開了嗓門叫她。
也許是蔡家小弟給了這男子太大的驚嚇,所以自蔡家四姊弟離去之後,他的臉色一直不怎麼好,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更後頭他居然開始摔桌上的食物,直到那婦人出聲制止他。
不過說也奇怪,這婦人看來看去應該也只是這園子裡的僕役之一,但她說的話,那男子竟是聽進了耳裡。
霎時,他不再摔東西,反倒乖乖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掩面嗚咽。
他脆弱地抽泣著,而婦人則溫柔地拍著他的背,給予安慰,那模樣就好似個娘與娃兒。
娘……
「呃!」看到這裡,鐵娃居然打了個酒嗝,她趕忙摀住嘴巴,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