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沐香
他靜默不語,事實上,他的確是無處可去。
但是他並不願意、也從來沒想過,尤芳美那樣的偷香之所,會有機會變成他唯一可以窩藏、繭居的地方。
這女人不過是個……可以臨時找尋刺激的地方罷了!
「隨你怎麼想吧。」他故意顯出比方才更加強烈的不悅,「我是真的要工作了,還有,我不喜歡外人進入我的暗房。你最好記得這一點。」
尤芳美看著他不願意直視自己,還說出這樣絕決的話,心下光火,卻熟練的掩藏起來。
「我的生活也不喜歡『外人』介入呀,莊先生,」她字字清晰的宣告著,「但是你卻這樣雙重標準的強行直入我的生活。請問,難道我可以請你離開嗎?」
當莊達祥因為這席話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她,面無表情的。
「如果你真要這麼想,我可以馬上離開你的生活,尤小姐。」
尤芳美甩給他一個大響的耳光。
「你最好搞清楚狀況,今天是我收留你這被女人拋棄的流浪狗,不是我來求著你黏在我的生活中!」
她依然面帶微笑,捏捏自己有點刺痛的手,眼睛直直的看進莊達祥,「你還想說走就走?做人不要這麼自私呀,莊先生,你已經淌了我渾水,別想這樣拍拍屁股就走。」
她說話的速度變快了,再也憋不住的火氣透露在字字句句中:「還有,孫仲卿可以進來這間暗房,憑什麼我就不能?」
一聽到仲卿的名字自尤芳美口中出現,因為被甩了一個耳光而有點暈眩的莊達祥出現了歇斯底里的吼叫,他用力的把手裡的夾子扔到地上。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這個賤貨的名字!我警告你!我警告你!」
他不打女人,即使目前的景況讓他很想把尤芳美抓起來痛揍,但是這點修養還是讓他壓抑住衝動。所以他只是吼叫、然後握緊拳頭。
尤芳美的確是被這樣的莊達祥嚇了一大跳。她從沒看過他如此。她因為驚嚇,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警告你、也算是拜託你吧!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盡可夫的賤貨!一個字都不許提!不然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說完這些話,莊達祥像是突然洩了氣的皮球,頹然無力的把手撐在水槽邊,眼神被照片中的佳人吸住,沒了精神。
「芳美……」他語氣放柔了,但是依然面無表情、也不看她,「請你離開吧,我需要安靜些,讓我把工作做完……算我求你吧。」
他閉上了眼睛,尤芳美有個他似乎就要掉眼淚的錯覺。
她的心揪成一團,淒苦的感覺到,怎麼?自己的付出難道不夠多?她就比不過孫仲卿那個小孩子氣、空有外表、惺惺作態的女人嗎?
「請你離開好嗎……」達祥再一次的要求,眉頭深鎖、雙眼依然緊閉。
輕輕地帶上門離開的尤芳美,在踏出工作室後再也沒有辦法遏止自己的眼淚,掩面無聲地痛哭。
自從達祥與孫仲卿分手後,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是不知道他常常閃神的眼睛裡會有著誰的幻影、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機一直都保留著孫仲卿的電話號碼、她不是不知道他還常試著聯絡孫仲卿……
但是她還是抱著慶幸與撿到寶的心情接納了他,她總是對自己說,終於得到他了,他們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像是見不得光。
她以為,他們終於可以是一對光明正大的戀人了。
然而,雖然一起過生活、同床共枕,達祥與她有著親密行為的次數卻更比以前少的可憐。
有好幾次她特地精心去挑選了更加引人遐思的情趣內衣褲,比以往更加用心的營造情慾的氣氛,達祥總像是抽離了靈魂,冷眼的看著宛如小丑的自己正在與他造愛。
連床第之間的親暱,她都有一種被洩慾的感受,彷彿達祥把身體底下的女人當作是別人,因為他一反常態的關上了燈。而在適應了的黑暗中,她看見了他總是……閉上眼睛、不發一語。
連最後高潮興起的那一瞬間,達祥都只是冷冷的抖著身體,然後翻身離開。連片刻的事後溫存都吝於給予。
怎麼在這終於大家都自由了的時節,她覺得自己像是個最不堪、受害最深的小丑?
她尤芳美在商場上是個不可一世並且算是上等之姿的雜誌編輯、女強人哪,哪個男人不想一親芳澤、掌握住她好滿足沙豬心態裡想要控制女霸主的虛榮心?
偏偏她只愛莊達樣!這傢伙還是她撿別人丟出來不要的!卻得到相反的待遇。
孫仲卿呀,你到底是哪裡好?你如果真的這麼不可一世,怎會遏止不了自己的男人到處偷腥?是因為你孫仲卿的形象修飾的太過完美的關係吧?所以達祥被蒙騙、進而戀戀不捨。
因為愛著莊達祥,尤芳美對仲卿的不滿就更加的深沉,就要轉成了厭惡、以及恨!如果孫仲卿有了重大的瑕疵,也許達祥就會死了心。
是的,一定是如此的。
尤芳美擦乾了眼淚,重新燃起了希望及戰火。與其與心愛的男人對立,倒不如就與他聯合起來吧!
這樣有幾個好處。不但可以增加整垮孫仲卿的力量,也可以讓達祥一解心中的怨恨,相對的,他將會發現,誰才是自己身邊最重要、最貼近自己心裡的女人。
結果將會是:孫仲卿身敗名裂、惹的一身腥臭!而她尤芳美與莊達祥就能夠無憂無慮地雙宿雙飛。
真是一舉數得的好方法。
她該先回家好好準備一頓達祥愛吃的晚餐吧,然後在氣氛和緩中,提出她的建議。
滿懷著希望的尤芳美,就這樣又重新抬起了頭,又打開暗房的門,提醒他回家吃晚飯。
☆☆☆
當今年第四個颱風來臨的前一天,仲卿依然還活躍在複雜的情緒裡。
關於汪景家賞識她文采的興奮裡、對未來前景充滿希望的期待裡,還有的就是……最後一次見到方牧廉的那一天,那呼嘯而去的引擎聲勾起她的些微痛楚裡。
☆☆☆
自從與汪景家一同飯局之後,都已經過了兩個多禮拜,這當中都已經來過兩個颱風了,時序明顯的在溫度的起降中呼告著:就要進入秋天了。
而當秋天來臨的時候,她與汪景家正式合作的大日子就要到來,但是那一兩個月後與汪景家首度合作的新書發表會所該有的亢奮,並沒有將她內心裡的矛盾壓的更低一些。
除了矛盾外,就是「想念」。
為什麼方牧廉的那點帶她去看旋轉木馬的心意,以及接著的汽車離去聲響,會讓她夜夜夢迴?甚至在與汪景家的電話往來中,她還偷偷的期待著他能提起一點點關於他那位好兄弟的些許蹤跡?為什麼?
偏偏次次落空啊,汪景家總是正經八百的與她談著各家出版社的狀況,即使他是個很幽默的人,談論正事也不會令人乏味,但是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卻都沒有砸中仲卿的癢處。
而那個癢處是……
一想到方牧廉,仲卿用力搖頭的次數就會越來越頻繁了。
「要當個好作家,除了本身的功力以外,當然也要有好的經紀人牽引你。」
「是呀是呀,尤其是需要像汪先生你這樣的優秀經紀人呢。」仲卿倚著午後的落地窗,看著窗外已經開始刮起了颱風來臨前的強烈陣風,語帶酸溜的抓著電話跟另一邊的汪景家開起玩笑。
態度上她開了汪景家的玩笑,然而事實上在仲卿的心目中,汪景家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傢伙。
「你真是折煞我了啊,還有,我不是說過很多次,叫我Sam可以了啦。」
「我不習慣……抱歉……Sam……」仲卿摸摸臉頰,頗為饒舌的稱呼他一聲。
「哈哈,有什麼好抱歉的,你太客氣囉。」他的笑聲爽朗:「對了,剛剛提到出版的事情,除了我說的那些要件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出版社了。」
「我之前的出版社是『至理』……」
天啊,一提到「至理」,仲卿馬上就想到林諸投那個色豬公,接下來全身的肌膚都會浮起寒毛。
所幸她整個人不是簽下了約綁給「至理」,要不然她接下來的日子不就難過了?雖然「至理」的老闆洪在東一直哀哀的采低姿態道歉,希望可以挽回仲卿的態度,但是無論如何,她孫仲卿是鐵了心不跟「至理」合作了,除非那個林諸投兩腿一伸下地獄去。
「你孫仲卿跟『至理』的糾紛在出版界可是人盡皆知呀,那勁爆的新聞性可是不亞於『四寶』出版社的賴帳風波呢。」汪景家一提起這件事情就笑得更大聲了。
「那可不同呢,」仲卿鼻腔輕哼一聲,「我跟『至理』的事情可不是錢就可以解決的。」
「但是起碼你還能夠擁有完全的掌控權不是嗎?」汪景家清清喉嚨,一提到「四寶」他就會狂笑到喉嚨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