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墨菲
他的心猛地一震,倏地抬目,恰巧對上玄祈那張奸笑的俊臉。
「幹什麼這樣看著我?」德隸瞪他一眼,沒好氣地哼道。
「看你什麼時候回神。」玄祈朝他神秘一笑,拿起盤裡的一小塊精緻點心就往嘴裡送。
「無聊。」德隸哼了聲,撇開頭。
玄祈一副打探的嘴臉。「方纔想些什麼?瞧你想得入神?」「沒什麼。」德隸淡淡地應了句,沒打算告訴他實話。
他可沒和人分享心事的習慣,就連他最要好的朋友玄祈也一樣。
玄祈曖昧一笑。「想必那位杜家前兒媳,定是很得咱們貝勒爺的寵愛……」
「住口。」聞言,德隸臉色驟凝。猜都不必猜,這傢伙一定閒著沒事幹,早把他將雪妍帶回王府裡來的事都打聽清楚了。
玄祈話裡的那句「杜家前兒媳」令他大為光火,但究竟為什麼動氣,他卻沒有細想。
玄祈識相地閉上嘴,但那眼角尾梢的輕佻之意仍是惹火了德隸。
「你玄祈貝勒今日上門,究竟有何指教?」德隸的口氣冷硬,擺明了若玄祈沒什麼事,最好識相地早點滾人。
玄祈聳聳肩。「其實也沒什麼事,方纔我從宮裡來,皇上似乎正為西蠻頻頻叩邊之事頗為費神。」
「喔?」德隸挑挑眉,神情依舊淡漠。
「我看再不久,咱們就要打仗了。」
「嗯。」德隸神情聚斂,為玄祈帶來的消息深思。
玄祈又道:「洛王爺往生之後,你阿爾齊氏一脈單傳,若想趁機建立功勳,保住洛王府的聲望,這倒是一個好時機,憑你的才智,小小一場戰事難不倒你,如果需要,我可以趁機在皇上面前舉薦你,你以為如何?」
德隸眼神幽幽望向一旁,他也認為玄祈所言不差,這的確是他一展長才的好機會,一來可鞏固自己在朝中的聲望與地位,再來便是在皇上想將十一格格下嫁予他的這個當口離開京城,也可避免掉這一段他不想要的婚姻。
但……
一想到要遠離京城,他的心怎麼就是不踏實。
雪妍那柔弱的身影佔據了他的腦海,他只一想到他若帶兵出征,額娘定會想盡辦法百般刁難她,他這一走,那她怎麼辦?
他沒發現自己的心思全繞在她的身上打轉,就連這難得的當口上,他仍是牽牽戀戀地放不下她。
「對了。」玄祈出聲打斷了他的冥思。
德隸煩亂的思緒暫告一段落,抬眸望向他。
「聽說城裡的『百悅樓』請了一名新廚,手藝好得很,咱們去嘗嘗。」
玄祈的盛情難卻,德隸只好奉陪。「那好吧。」
亥時,德隸帶著五分酒意回到了王府,但他沒直接回他的寢樓,反而到了他的書房。
他和玄祈喝得盡興,酒過一巡又一巡,平時,他很少這樣豪飲,但今夜,不知怎麼地,他心煩意亂得很,於是籍著酒精一遍又一遍地麻痺自己。
他原想進書房找些兵法方面的書,但此刻他的頭痛欲裂,想來今夜的確是喝太多了。
他踱到桌邊,想倒杯水喝,沒想到桌上並沒有茶具。「奇怪,這兒不是都擺著茶嗎?」
他喚了幾聲,沒人回應他,他懊惱地到一旁他平時休憩用的小軟榻上躺下,全身血液在酒精的作祟下快速流通全身,他感覺像是有人用斧頭敲著他的頭似的,他不禁煩躁地閉上眼休息,想盡快趕走這惱人的酒醉。
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間,一雙冰冷的小手顫巍巍地撫上他的額際,動作輕柔地為他按摩太陽穴,他倏地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雪妍那張充滿憂心的絕色容顏。
「是你?怎麼還沒睡?」他沙啞地問她。
他發現她提來了炭火,整個室內溫暖了,也為他送來了熱茶,更取來了薄荷膏為他按摩,他心中忽地一暖,原本打定主意要爭取掛帥出兵的決心,輕易地因她而打散。
「奴婢聽到貝勒爺進書房的聲音,於是過來看看。」雪妍一邊擦著他的額際,一面溫柔地道。
德隸忽地雛起眉峰。「別自稱奴婢,我聽不慣。」
「可是府裡的丫環們要我這樣稱呼。」她的眼底露出委屈。
德隸擺擺手,再次頭痛萬分地闔上眼。「還是自稱你的名吧,對我,你依然稱我貝勒爺即可。」
「是,貝勒爺。」
「該說喳。」
「呃?」
「那是滿人的說法。」
「但……雪妍是漢人。」雪妍再次意識到兩人之間過大的差距,他是滿族貴族,而她是漢人孤女,她不禁感到鬱結。
「說的是,乾脆這勞什子的稱謂也不用去管了,只有我倆在書房的時候,你隨性便是。」
「是。」
「我睡了多久?」
「不久,約兩刻鐘。」她起身到桌邊替他倒了杯香茗,回身遞給他。「貝勒爺,喝些解酒茶吧。」
德隸睜眼,正欲起身,雪妍體貼地上前扶住他的脊背,一股少女的馨香竄入了他的鼻口,體內蟄伏的情慾一下子全因她的靠近而挑起。
他斂眉,深吸口氣,逼迫自己將心思導正軌。
雪妍在扶好地之後,送上茶盅。「喝茶吧,貝勒爺,喝了會舒服點。」
「喔?」他挑眉望向她,他發現這茶香和一般的茶不同。
雪妍解釋道:「這茶的配方是杜家灶房裡的一名嬤嬤教我的,以往杜少爺時常與朋友宴聚,當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這茶一喝便覺好些。」
「是嗎?」聽她提起杜奕君,德隸胸口倏地一揪,心裡極不是滋味,於是訕訕道。
德隸在接過茶盅之際,不經意地碰觸到她柔軟的素手,心裡某處的煩躁竟奇異地獲得了紆解。
他仰頭將解酒茶一口氣灌下肚,動作之大,像是刻意要甩掉什麼煩人的思緒似的。
雪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當然注意到德隸今晚的煩躁。「貝勒爺有心事?」
德隸躺回軟榻上,閉眼小憩。「沒什麼。」
雪妍心思一轉,猜測道:「是不是今天下午玄祈貝勒帶來了什麼壞消息?」
「不。」他睜眼,偏頭望向她,見她一臉真心關懷的模樣,德隸不禁心頭一暖,軟聲道:「正好相反,該算是件好消息。」
「喔?」雪妍一聽,立刻轉喜,微微笑道:「那該恭喜貝勒爺了,不知道是什麼喜事?」
德隸擺擺手,訕道:「不必高興太早,所謂百喜必有一憂,玄祈今天下午告知皇上極可能要派兵西征,而玄祈願在皇上面前力保我出任大將軍一職,如此一來,若戰事告捷,待大軍班師回朝之後,我洛王府在朝中勢必大有進展。」
「什、什麼?」雪妍一聽,霎時白了臉色,一雙素手微微發顫,心裡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緊揪不已。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德隸注意到她臉色的改變,關心地問道,甚至伸出一隻大掌輕撫上嬌顏。
雪妍搖搖頭,努力地壓下心頭那股急於湧出的強烈酸澀之感,澀聲道:「貝、貝勒爺要出征……」
毫無邊際的懼怕如一張無形的大網將她擄住,一聽到他可能要出戰,她便駭得無法自抑。
「這還是個未定數。」
雪妍逼迫自己隱藏心中那股強烈的悲愴,沉痛且低啞地道:「也好,大丈夫志在萬里,貝勒爺果然……果然……為人中龍鳳……嗚……」
語音未休,雪妍已忍不住哽咽了起來,晶瑩的淚珠滑落頰畔,更有一番我見猶憐的嬌柔之態。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德隸詫異地抬起她沾滿淚痕的小臉。
「我……」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這英挺不凡的男人,心中的不捨更形強烈,淚珠兒掉得更凶了。「嗚……」
德隸心頭因她的淚珠兒而一擰,下意識地將她樓往懷裡,她的臉畔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傻瓜,怎麼莫名其妙又哭了?」
這樣讓他摟住,雪妍一顆心快樂地直往上飛竄,下一刻又失落地急速往下掉,這樣如此親密地靠住他,她的心在發顫,她的思緒一片空白。
她再也管不了那麼多,也無法再隱藏自己對他那如排山倒海般的傾慕,她生怕若不好好把握當下這一刻,她下一刻就要失去他。
順著姿勢,她緊緊地扯住他的衣襟,小臉埋在他那令人心安的胸膛上,抖著聲道:「雪妍好怕……好怕說……」
「怕什麼?」德隸雙瞳倏地轉深,心裡某處正急速地發酵出一種異樣的情緒。
「沙場無情,雪妍……雪妍怕貝勒爺此番出征會遭遇不測……」她老實地說出她的憂慮。
德隸摟著她未語,心中反覆思量,他這才注意到一整日,他都在憂心他日後若領兵出征,該怎麼處置雪妍……
「雪妍啊……」他長指挑起她小巧的小顎,四目對望,目光在近距離下交纏。
「貝勒爺……」萬般柔情淨化作一聲噥語呢喃。
這樣望著她那恬靜的容顏,燭光融融,她含淚的目光晶晶閃亮,他的心中不禁熱情激盪。
他不由自主地傾身,輕輕地吻住她那微微發顫的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