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莫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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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神經質,而是因為一件藏在他心底的秘密。老實說,要是問他信不信怪力亂神那檔事,他絕對是站在科學知識這一邊。他不相信這世上沒有一件跳脫得出常理的判斷,沒有任何事在科學的追究下會不原形畢露的。
這種態度簡直可稱為鐵齒,沒錯,他就是孔老夫子說的「子不語怪力亂神」者,崇尚先進的科學,所以會選擇律師這行多少也沾點關係。
三年前,當他正為辜青嚴那件案子焦頭爛額,明明知道辜青嚴暗中走私人口,便宜的引進非法的遊民,再用較高的價錢賣給非法集團,讓那些人被痛苦的奴役著,以從中賺取高價的差額利潤。
他動用在偵探界極負盛名的好友,幫他找尋辜青嚴不法行為的證據,最後終於打探到那老謀深算的辜青嚴將所有證據都保管在號稱地下銀行的「高達銀行」。大部分的人只知道瑞士銀行的保管工夫到家,防盜設備一流。被委託的任何物品絕對是安全的被鎖在保險櫃內,除非本人親自領回,否則誰也沒辦法盜取。
而高達銀行卻是極少數的人知曉的隱密地方,也惟有大人物才有要求保管重要物品的權利。不同於瑞士銀行,高達銀行內部的監控器材全是頂尖的遠紅外線掃瞄,任何人進入時絕對會被發現,加上保全人員定時巡邏,層層關卡相當嚴密的防止外人入侵。
盜取辜青嚴不法證據的這件事必須秘密進行。如果試圖在監控室內將遠紅外線的開關關閉,肯定會驚動裡面的人。所以必須有人潛進內部,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東西偷出來。
一時之間,龔克齊不知道去哪裡找一個身手矯健、腦筋反應靈活,又能緊守口風的人。他原本是想拜託那位偵探界的好友,繼而一想,人家是有妻小的人,他可不想假如不小心出了意外之後,好友的孤兒寡母尋上家門,那會讓他良心不安。別說他當律師的本來就沒良心,基本的道德觀念他可還是有的。
當時,一直苦尋不到適合的人選,小弟卻自告奮勇。做夢!他龔克齊還不至於狠毒到拿親人的性命開玩笑,於是斷然否決掉他的毛遂自薦。
但,玉訣的纏功真可媲美八爪章魚,彷彿跟他槓上似的,在他身邊不斷的哀求。
誰知那小子眼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不知何時,脅迫他的好友將高達銀行的內部分佈圖給他,還將那幾可亂真的識別證一併取走,直拍胸脯保證,會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唉!都怪他心太軟、太寵他,敵不過他眼底的祈求,加上事前已對他做了嚴格的演練,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他的要求。
結果,他的確是不負眾望成功地將東西偷回,沒想到卻又附帶了一個令他感到驚詫的東西——一枚不尋常的琥珀戒指,一枚戴上玉訣的手指後,再也拔不下來的戒指。
霎時,兒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憶起父親臨終前曾囑咐——
琥珀戒指……玉訣……要記住……羅家可以……保護玉訣……
那時他不過才五歲,哪懂得父親的話,幾乎是聽過就忘了。
而這一切,他卻在看到那枚戒指後倏地想起,不禁為這份巧合怔愣,才又記起父親生前算是個業餘的算命師,而且還相當出名。會不會是父親算出玉訣會有危險,才交代他那番話?
至此,他堅信科學昌明的心態開始動搖,不得不相信玉訣何時何地都有可能遭受危險,也才會開始注意他的所有行動,嚴禁他的各項活動,雖然惹得他抱怨連連,但為了他的生命安全著想,不得不如此。
「從今以後,大哥接送你上下班,不要再騎腳踏車了。」
昨天下午他在辦公室收到一封傳真,上頭狂妄的寫著:
你的小弟在我們手中。
一時,腦海浮現的是他從來不願想像的畫面,於是他立即丟下工作,不要命的奔回家,卻沒看到應該準時到家的小弟。
幸好,玉訣最後平安回來,否則他不知道該如何向去世的父親交代,差一點就因自己的疏忽而讓他受傷。
「大哥,你不是已經報警了嗎?你就相信咱們警察的辦事能力嘛,他們會把嫌犯揪出來的。何況那些人已受到教訓,暫時應該不敢有所行動的。」要是被大哥這麼一攪和,那他不是連最愛的武術館都去不成。哇!萬萬不行呀!
「我是你大哥,做弟弟的只有服從的義務,沒有反駁的權利。我說這樣就是這樣,不得上訴!」龔克齊強硬的律師本色完全展露無遺,堅定的眼神透露出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第三章
下課時間,許多急著奔出校門的學生,在看到門口一道挺拔的身影之後,都不由自主的腳步趨緩,偷覷一眼那容貌出色的高壯男子。
雖然對方雙眼被深色墨鏡擋住,仍是可以看出男子俊朗不凡的面孔,挺直的鼻樑、優美的薄唇,只可惜現在正緊緊抿著,由此也可推測出他可能有著頑強個性。他剛毅有型的深刻輪廓、身著高貴的絨毛西裝,包裹著精瘦卻不失強健的偉岸身軀,兩者則是相得益彰;而修長的四肢在一舉手一投足之間,在在吸引著眾人的注目。
雖然這麼多人悄悄的注意著他,卻無人敢向前攀談。只因男子不發一語的靜立在大門旁,他全身散發出來的冷然氣息昭示著拒絕他人的接觸、靠近。
墨鏡底下的暗黑雙眸來回的梭巡著目標,直到學生人潮已逐漸散去,仍是一無所獲。
修長有力的雙腿正要踏出時,一抹人影突地攫住了他的目光,莫名牽動他的心。男子皺了皺眉,拂去心頭那抹怪異的感覺,邁開雙腿,向正左顧右盼的人影走去。
「你就是龔先生嗎?」男子口中緩緩流瀉出沉沉的獨特嗓音。
龔玉訣眉一挑,唇角也跟著上揚。「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跟你們那位大老爺並不相識。想要敦親睦鄰的話未免也太遠了點,若是說要拿我當玩笑的對象,本人是無傷大雅,但希望最好不要妨礙到其他人。」他暗示性的用眼角的餘光瞟向一旁,不等男子回答,率直的扭頭就走,像是賭定男子一定會跟上前。
男子眉頭的結更深了,一半是因為眼前的人那無懼、自信的臉龐,一半則是由於心頭那抹怪異的感覺不受控制的加重,彷彿就要脫離他的掌控範圍。對這樣的自己無法理解,不安的氣息瞬間襲來,不知為何,男子下意識的抗拒。
兩人懷著不同的思緒,一前一後,緩步來到位於學校右側的廣大綠茵草皮。堪稱為百年老樹的梧桐,盤根錯縱的根綿延而上,頗具古味,週遭卻是開得爭奇鬥艷的各式嬌花,營造出特別的景致。
「先生,你應該知道在與人談話時,基本的禮貌是四目相對。可我現在看到的卻是兩片黑亮到可以照出臉上微小細斑的墨鏡,該不會你們御天集團都是這麼不懂禮數的人?難怪!你們都是那種年收入足足可以壓死我們的不凡人物,難免會狗眼看人低,不屑讓我們的臉褻瀆到你們神聖的雙眼,所以總是戴著墨鏡。」
他很少會對他人如此尖銳相待,全是因不能練武的悶氣無處可發,才會找個既不相干又講不聽的男子發洩。可說完後,他又馬上感到後悔,冤有頭債有主,他實在不該做出這種無聊的舉動。
見男子沉默,又抿著嘴角,龔玉訣以為對方生氣了,連忙揚起抱歉的笑容。「對不起,剛才是我的不對,請相信我對你們御天集團絕對沒有惡意,只是因被某事煩心,才會出言不遜。」
羅御擎驚訝的望著眼前這名眉清目秀,長相只稱得上中等的男子。些許的學生清新氣息尚停留在他的年輕臉龐上,想必是每天跟學生接觸的緣故;身形高姚,體形則略微纖瘦,但露在衣服外的肌肉看起來卻不失結實。這樣普通的人,一般人可能看過就忘了,也不會有特殊的印象,但奇怪的是,他卻帶給他不小的震撼。
是他的眼睛,還有他的笑,讓人印象深刻。
深邃的大瞳眸,眼角微微的上揚,不時閃爍著好奇、慧黠的光芒,以及除了先前那番嘲諷的話之外,從頭至尾一直掛在唇畔的笑意,令人幾乎不自覺的就要跟著笑了,讓他差點忘了來這兒的目的。
羅御擎硬是扯回在腦海中亂竄的思緒,厭惡此刻輕易的被眼前的人亂了理智的自己。因此潛意識裡排斥與他過分接觸,也不喜歡看到他那抹看到人就隨意展露的笑靨;像是討好般的笑,又像極了正在算計的笑,看了就令他不舒服,羅御擎不禁在心中暗暗譏諷他的愚蠢。
不過……他倒是滿機伶的,他都還沒表明身份,就知道他是御天集團的人,而且還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難道他就不怕自己會做出傷害他的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