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莫凡
「你忘了今天是週六,不用上課?」假日,他只想與情人耳鬢廝磨一番,遂把齊籐紀拉回到床上。
「是嗎?看來是我迷糊了。」淺淺的笑不知為何卻夾雜著一抹憂慮。
邵傑不禁坐起身,撫摸齊籐紀柔軟服貼的褐髮。「怎麼了?是不是我昨天弄痛了你?還是我表現得不夠好,讓你覺得不滿意?」
「誰在跟你想那些有的沒的?」齊籐紀不自覺地漾起一抹笑,隨即輕推開邵傑,把深藍色的綢被攬上身,走下床面對邵傑,秀氣的臉已不見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從所未有的嚴肅。
「我有一些事想讓你知道。」不等邵傑回答,齊籐紀深吸了一口氣後,接著說下去:「我現在的父親並非我的親生父親,而是我的養父。我的母親原本是一位驕縱的千金小姐,卻與一名男人私奔,被男人騙盡所有錢財,最後落得被拋棄的下場。她跟家人斷了關係,又懷有身孕,加上無一技之長,因此在生下小孩後,為了養活她與小孩,只好去做妓女。」
他頓了頓,又道:「也許是落差太大,母親從原本過慣了奢靡舒適生活的千金小姐,一下子要過著窮苦生活,或多或少心理都不能平衡。再加上對那男人的怨懟憤恨,在無處發洩的情況下,只有將滿心的怒氣全數發洩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每天鞭打、怒罵他。一開始對那個小孩來說,的確是很痛苦,可悲的是,人會自動習慣,久而久之,小孩也學會習慣母親的鞭打,更習慣了在母親工作時視而不見,只是心還是會不時地抽痛。
有一天,三個男人突然闖進來,將母親的客人殺死,為了殺人滅口,那三名男人對無辜的母親及小孩狠心下手。母親為了保護小孩當場死亡,而小孩也奄奄一息,剛好被來台灣工作的齊籐總一郎發現,趕緊送去醫院,才保住了一條性命。
後來,齊籐總一郎將那小孩收為養子,帶回日本,並將他取名為齊籐紀,就是現在的我。」齊籐紀說得輕鬆,彷彿剛才說的都事不關己。
邵傑震驚得無法言語,心中漲滿的痛楚、疼惜讓他說不出話來,他完全不知道齊籐紀有這麼一段不欲人知的過往。雖然他一臉淡然的樣子,可是他知道,他的心底一定有著難以痊癒的傷痛。
邵傑站起身,輕輕地將齊籐紀擁在懷中,帶著無比溫柔、深情地撫觸他的臉,撫過他的眉、眼、唇。
要說出這些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但在經過昨晚之後,也許是邵傑時常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溫柔賜給他勇氣,讓他坦承所有的一切,相反的,他同時也害怕邵傑在聽到之後,會露出同情或是……鄙視的眼光。
低垂的頭在瞬間被抬起來,齊籐紀褐色的眸子沒有準備地撞進深如大海的溫柔裡,邵傑幽深的黑眸眼底毫不隱藏地表露出對齊籐紀濃烈的情愛,找不到任何的一絲鄙夷,只有濃郁到幾乎醉人的深情。
邵傑溫柔地撫著他的背脊,手心隔著綢被傳來溫暖的體溫,讓齊籐紀感動不己,將臉埋在邵傑的頸邊,讓自己深深呼吸以壓下心中的悸動。
不需要言語,就能感覺彼此的情意!
倏地,齊籐紀在邵傑的懷中轉了個圈,將整片赤裸的背部對著邵傑。「你有看到上面的傷痕嗎?那是母親鞭打我時所留下的痕跡,因為齊籐爸爸是有名的外科醫生,他替我將傷口磨平,才不致留下更醜的疤痕。」
在白皙光滑的背部上,細細長長交錯而成的淡粉色痕跡,更顯得清楚。
「這就是你不喜歡上醫院的緣故?」沙啞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心疼與瞭解。
為何邵傑總是如此明白地知道他的任何思緒?更多的感動湧上心頭,齊籐紀再也忍不住地反身抱住邵傑。「嗯,因為我害怕被別人看到我醜陋的一面,害怕別人眼裡的猜疑。」
「別怕別人怎麼看你,你就是你,你就是那個讓我心醉不已的人!還有你的背部並不醜,我也不准你說丑……」語氣頓歇,邵傑的手似帶挑逗地撫摸他線條優美的背部,長指輕刮過背脊敏感的地方,一路往下,「這身子多麼誘人、多麼撩人,每一寸肌膚都讓我愛不釋手,你身體上上下下每一個地力都讓我流連不已!」。
他大膽的言詞簡直讓齊籐紀無法呼吸,心底的悸動更加劇烈。
「別……這樣……」他困難地開口說道,因為呼吸全被邵傑奪去了!
「別哪樣?我說的都是實話,有什麼不能說的!」邪魅的語氣有一分逗弄也有一分正經。
眉間淡淡的憂愁瞬間被邵傑沖淡了不少,齊籐紀揚著一抹淡笑,繼續說道:
「你知道『漢羽科技』的總經理是我的親生父親嗎?做夢也想不到吧?當年,父親看上母親只是為了錢,卻萬萬沒料到母親與家人斷絕關係,他二話不說便拋棄母親去尋找新的目標,結果遇上了漢羽科技創辦人饒穎奇的獨生女,一躍龍門,入贅至饒家,成了漢羽科技的總經理。
這些事是我無意中從報章雜誌看到的。自小,我就沒見過父親,只知道他叫何少揚,沒想到我竟會在日本得知他的消息。看到他志得意滿的模樣,也許這是上天故意安排的,讓我有機會替母親報復這個負心的男人。所以,我才會借交換學生來到台灣,而那一片磁碟片正如你看到的,都是漢羽科技重要客戶的詳細資料,我本來想要用它來威脅何少揚,甚至將它流散出去,讓他身敗名裂,讓他也嘗嘗潦倒的生活!」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卻在提到何少揚時露出小小的怨恨。
「我的心很邪惡吧?竟想要害人!」齊籐紀揚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噓!別這麼說,我知道你的痛楚,我可以感受得到,雖然你這麼說,畢竟你還沒做,不是嗎?」邵傑溫柔的長指輕點齊籐紀微啟的雙唇。「每個人都有邪惡的一面,就連我也不例外,問題是你並沒有付諸實行,你只是在心底這麼想而已,我知道你恨你父親,但是怨恨並沒有擊倒你,反而讓你更堅強。老實說,我心底其實很慶幸因為這件事,而促使你來到台灣,讓我們兩人相遇,更讓我發現了你。若沒有這件事,也許我永遠都遇不上你,終其一生在茫茫人海中尋覓、孤獨到老,所以,我衷心感謝老天爺的安排,把你帶來我身邊。」
他捧著他的臉,「如果說,你心底對你的父親依然不能釋懷,那麼我尊重你的決定。只是你要記住,無論你做了什麼,我依然站在你身邊陪伴著你,永不離開。」說完,他輕輕放開齊籐紀,走至房間內的檜木桌前,從抽屜中取出一張磁碟片,轉過身將它遞到齊籐紀面前。
怔愣地看著那張磁碟片,齊籐紀緩慢地抬起頭,對上邵傑深邃的眼眸,此刻,他Z徨、遲疑、掙扎!
只要接過它,就可以將那負心、拋棄他們母子倆的男人輕易地毀滅,那母親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自己也可以從此解脫了。
思及此,齊籐紀不再多想,從邵傑手中一把抓過它,將它緊緊握在手心,用力到手掌微微地顫抖,手心不由自主地沁出汗來。
「我想要看他痛不欲生的樣子,但是,在這之前,我要先去辦一件事。」褐眸裡閃著堅定的光芒,對著邵傑俊逸非凡的臉龐輕聲說道:「你不用陪我,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我……」
話說到一半卻被邵傑炙熱的雙唇奪去,懲罰性的加重親吻,霸道地吸吮著他無法反應的唇舌、咬上他的舌尖,不放過地不停舔吻,狂猛得令他無法招架,幾乎要擠壓出他胸膛裡全部的氧氣。
就在他快要缺氧、喘不過氣來之際,邵傑終於離開他的雙唇,大手定住他的臉龐說:「我剛才不是就說過了,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陪伴著你,難道你不相信我?還是要將我的心剖開呈現在你面前你才願相信?此生,我只願能和你永遠在一起,不分離!」低沉嗓音裡有著不容忽視的怒氣,還有深深的堅決。
聞言,齊籐紀的眼眸充滿水氣,眼角微微的濕潤,對上同樣深邃的黑眸,然後綻放一抹絕艷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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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寂寥的墓園裡,時間是靜止的、空間是停止的,石棺裡躺著沉睡安息的人,他們肉體雖已腐化,靈魂卻永遠存在,世界上的一切對他們來說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不論身前的功與過、善與惡、是與非,全都化為虛無,煙消雲散。
一對老態龍鍾的老夫婦,相扶持地走在雜草叢生的小徑裡,沿路上淨是細碎的小石子,尤其是在下過一場雨之後,露出凹凸不平的泥濘地,濕淥易滑,原本就遲緩的腳步更是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