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莫塵
當計程車停在一棟建築物前時，希妍不禁傻了眼——
難怪那個司機說賺一輩子也賺不到這樣的房子。
在此同時，她也告訴自己想錯了！駱敏敏絕不是那種徒手和命運搏鬥的可憐女孩，至少她不是被丟到郊野地裡。
付了車錢、提著簡單的行李，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往那一片青翠蓊鬱的世外桃源走去。
林蔭小道兩旁高高的、不知名的大樹，像列隊歡迎她的高壯士兵，樹底下是一片經過整理的綠油油草地。
走了約五十公尺後，希妍來到一片高高的青石磚牆外，而牆內則矗立著一棟白色的兩層建築物。
她忍不住停下腳，靜靜地看著。
籠罩在陽光下的白色房子簡直像個夢幻城堡！輕輕拂面而過的微風、沙沙作響的樹葉、庭院裡自動花灑的噴水聲……城堡裡美麗的公主在哪裡？
就在此時，一個突來的直覺叫希妍抬起頭，在一片隨風輕揚的白紗窗簾內，有個小小的身影和一張不清楚的臉孔慌忙的往旁邊一閃，躲開了希妍的探尋。
莫非那就是駱敏敏？難道她也正在觀察著陌生的訪客？
在青石圍牆上找到門鈴後沒有多久，便看到一個體型微胖的中年婦人從屋裡小跑步出來。遠遠地便看到她佈滿陽光痕跡的臉頰上有著兩朵健康的紅暈，還沒有問清訪客是誰，便笑瞇瞇地打開了門。
「你一定是于小姐對不對？」
她咧開嘴笑著迎進希妍，臉上的熱絡和親切讓希妍有種早就認識她的錯覺。
「駱太太昨天打過電話給我。不好意思啦，本來我叫我兒子去接你，可是他臨時有一些事走不開，所以要你自己坐計程車來。那個司機沒有帶你繞路吧？」
她劈哩啪啦的說著，順手接過希妍手上的行李，又說：
「你的衣服就這麼一點點喔？再過兩個月天氣就要轉涼了耶！不過沒關係啦，到時候再去街上買，只要你不嫌我們鄉下的衣服土就好了。」
希妍根本沒有講話的機會，但是看著只及自己肩膀高的婦人一臉真誠可愛的笑容，也忍不住滿心歡喜和自在。
望著眼前的人，心裡想的是：像她這樣的人才是真正比自己更適合到醫院裡去工作的天使，她的親切笑容一定可以幫很多病人打開緊閉的心扉。
也可能是因為她的笑容和隨和，化解了剛剛進門前的一絲緊張。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很喜歡這位可愛的婦人。
走進屋裡，看見室內簡單卻溫馨的佈置，希妍忍不住讚歎道：
「這房子的佈置讓人覺得好舒服。」
「李媽，是誰來了？」忽然，一個聲音從兩人頭底上飄了下來。
希妍抬頭，看見一個身著白衣的瘦弱女孩正站在二樓的玄關往下看。
初次見到駱敏敏，那個在醫院裡已經聽過幾十次她名字的小女孩。
她們是怎麼說她來著？
刁鑽古怪、壞脾氣、嬌縱莫名……
駱敏敏的白色裙角在微風中輕輕翻飛，希妍只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纖弱又惹人心憐的小仙女。
雖然駱敏敏面無表情，希妍心裡卻有股想好好照顧她的衝動，於是笑著自我介紹：
「你一定就是敏敏吧！我叫於希妍。」
她沒有把自己說成是特別看護，因為不想讓駱敏敏覺得自己真的虛弱到需要一個特別護士二十四小時緊盯著。對慢性病患來說，這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況且，除了瘦了一些之外，駱敏敏看起來就和一般十三、四歲的國中小女生沒什麼兩樣。
然而，駱敏敏似乎不太領會希妍的心意，她依舊保持原來的位置和表情，只淡淡地說：
「你是我媽新找來的特別護士吧？」
希妍嗅到她話裡面不是很友善的語氣，那種語氣裡有著超乎她年齡該有的冷默和仇視。
在醫院裡看過各種各樣的病患，希妍可以理解她的態度。疾病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性，尤其像駱敏敏的情況真的很特殊，所以她一點也沒有介意。
倒是一旁的李媽忍不住開口：
「小敏，于小姐坐了一天的車一定很累，先讓她休息一下，吃晚飯的時候再聊好了。」
這句話似乎滿管用的，只見駱敏敏先扁了下嘴，才不甘願的丟了一句：
「我要去睡午覺了。」然後大聲的踩著拖鞋走回房裡，關門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的刺耳。
李媽對著希妍笑了一下：
「對不起，她向來都是這樣的，你不要介意。」
「不會的！這一點小事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希妍笑著回答。心裡想：自己怎麼可能會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影響？
「那就好了。之前那個陳小姐就受不了小敏的脾氣，才來一個星期就回去了。希望你能多包容小敏，她真的也是滿可憐的……」
李媽像是自言自語的低頭說著，忽然想到希妍還站在一旁，於是說：
「哎呀！不好意思，沒有先倒杯水給你。」
接著又看見希妍的行李，連忙又拍拍頭說：
「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我該先把你的東西拿到你的房間去的……」
見她頓時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希妍笑了出來。
「李媽，我不是來當千金小姐的，你只要告訴我，哪個房間是我的就可以了。」
「話可不是這樣說，梁太太特地把你從B市請來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些雜七雜八的小事交給我就好了，免得我沒事做、太空閒了。」
李媽說完後突然吐吐舌頭又頑皮的對希妍眨眨眼睛，幾個小動作又逗得希妍笑個不停。
直到把行李放在床上，希妍才察覺到自己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失。她有預感：只要有李媽在，再多的煩惱都會馬上煙消雲散。
原來這棟建築物的每個房間裡都有一個獨立的小陽台，而希妍的陽檯面向西南方，是個觀賞夕陽的好位置。比起醫院的宿舍，這裡無異是個舒適又自在的小小天堂。
她忍不住推開落地窗，夏末的暑氣旋即隨著陣陣天然的微風灌進屋裡。風的流動引進泥土青草的芳香，讓她感受到和身處B市盆地裡截然不同的夏天。
深深吸了一口氣，希妍舒展著手腳，只覺得身體裡充滿著跳躍的細胞。
從今天開始，她要徹底地把趙孟帆趕出自己心裡。
離開了那個令人傷心的地方，她還是可以回到以前不知憂愁的快樂歲月。不管將來會有什麼結果，總之，這是最後一次讓趙孟帆的名字出現在心腦海中。
晚餐的桌上沒有見到駱敏敏，李媽有點為難的解釋：
「小敏說她想一個人在房裡吃。」
看著李媽臉上有些微挫敗的表情，希妍可以體會她獨力照顧著駱敏敏的起居生活，想必也受了不少駱敏敏的小姐脾氣。實在不忍心看到這麼善良可愛的人如此悶悶不樂，希妍於是笑著安慰她：
「我想小敏可能是不好意思和陌生人一起吃飯吧！
沒關係，等我們熟悉後就不會了。想我以前像她這個年齡的時候比她還怕生呢。」
聽了她的話，李媽才稍稍寬慰一些，臉上的為難之色轉為放心的笑容、熱情的招呼希妍坐下用餐。
換了一身輕便衣裙的希妍這才看清楚桌上豐盛的菜色，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問道：
「這是準備給幾個人吃的飯菜？」
李媽靦腆的笑說：
「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就多做了些，不過都是一些鄉下粗菜，怕你吃不慣。」
要不是顧著第一天認識的形象，早已飢腸轆轆的希妍恨不得趕快嘗一嘗那桌看來菜色美麗、香味四溢的佳餚。
她拚命忍著分泌不停的唾液，開玩笑的問：
「小敏不是每天都吃這麼營養吧？」
「沒有，沒有。」李媽忙揮著手。「這些菜只是做給你吃的，小敏有一套醫院裡規定的菜單，少油、少鹽、少味精，口味淡得很，虧她吃得下去。有時候我都覺得一個正在發育的小女生，吃那些東西會有營養嗎？不過，你們是專家，我不能發表意見。」
聽見她話裡似乎有些不滿和抱怨，希妍笑著解釋：
「小敏的體質和一般人是有一些不一樣，所以在飲食上要配合醫生的指示。可是，即使她吃得簡單，看起來精神氣色都還不錯，可見得你把她照顧得很好，你也是專家喔！」
「子小姐你別開玩笑了，我只是負貴煮飯打掃的歐巴桑，哪是什麼專家？」雖然這麼說著，李媽卻是笑得很開心，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李媽，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不行！」李媽忽然認真的板著臉。「我兒子說，要做個有禮貌的人，別人也才會尊重你。」
她的話和表情讓希妍忍不住想笑。
「你兒子說得是沒錯啦！可是，對於很親近的人、要一起相處的人，直接稱呼名字有時候也是一種親切的表現喔！」
李媽想了想才說：
「你說的也沒錯好吧！為了希望你能一直留在這裡，我就叫你的名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