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莫塵
沒有人敢吭聲。誰願意把自己的孩子貢獻出來?
幾天後村裡幾個長老終於開會決定:為了祈求天神庇佑,每年歲末都要舉行
一次盛大的祭典並獻出一名孩童以答謝天神。這之中雖有人不贊同這種作法,但
是又別無它計可施,於是,一個莫名而悲慘的祭典在每年歲末舉行;而村裡每一
個十二歲以下的孩子,每年都要經歷一次心驚膽戰的抽籤儀式。
在漫天雪地裡獻上孩童的同時,大家都虔心誠意的念著:「祭天上諸神,佑
大地子民——」
荒誕的傳說在這塊民智未開的土地上像空氣一樣的蔓延……
☆☆☆
這一年村裡的執事是一個年僅四十、心地善良的人,他一直認為這種每年一
次的「雪祭」是毫無依據也無意義的因為祭典之後,蟲害、天災依舊,而人們慢
慢知道了怎麼去應付或預防這些災難,所以這並不是天神所估;既然如此,又何
必每年犧牲一個無辜的小孩?
他這番話引起所有的村民一片嘩然。沒有人敢冒這種險、也沒有人可以承擔
整個村落存亡的責任;尤其是前幾年已經獻出小孩的人家,更是有所不甘。
其實執事是有私心的。他家裡也有一個女兒,再過一個月就要滿十二歲了。
這十二年來,他和妻子每年都要經歷那種失去女兒的惶恐和驚心感覺。雖然等到
女兒十二歲以後,就不必再過著心驚膽跳的生活,但是他也不希望其他的父母要
承受這種椎心之痛,所以才會提此建議。很顯然的,大家雖然害怕失去子女,但
是更害怕失去自己的性命和所有。
最後的結果還是要選出一個小孩,作為今年雪祭的祭品。
一個放著籤條的筒子在人群中傳著,每個人緊張萬分的看著手上的簽,直到
確定自己沒有抽中才大大吐了一口氣。執事在前面看著籤筒裡的簽愈來愈少,卻
還沒有聽到絕望的叫聲,手心上的汗泌泌滲出。
等到每個人都抽完了,筒裡只剩下一支籤。大家都以同情的眼神看著執事,
他覺得自己像被泡在冰冷的水裡,無法呼吸。
就剩這麼一支籤——就是他女兒的命運!
他一直告訴自己這一定不是真的。他女兒再一個月就要滿十二歲了,她不會
過不了這個月吧?上天一定是在開他的玩笑。儘管猶豫、擔心,最後還是要拿起
那支籤當他看到簽桿後面掛著的紅線,頓時有如掉入萬丈深淵般……
☆☆☆
村口的鐘聲敲響後,婦人便急切的站在門口昂首期盼。鐘聲敲響表示今年要
當祭品的小孩已經被選出來了,按慣例,她做執事的丈夫要到被選上小孩的那戶
人家貼上紅紙以示全村的感謝。照說這全村從村頭到村尾不到五十戶人家,再走
怎麼慢也該回來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娘——」
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婦人回頭,看見早該人睡的女兒正站在房
門口揉著眼睛,於是連忙上前。
「婉兒?你怎麼起來了?要喝水嗎?」婦人心疼的摸著女兒紅通通的臉頰,
又怕她著涼的用手搓著她小小的身體。
「婉兒好冷。」小女孩撒嬌的說著。
婦人這才想起自己站在門邊很久了,颼颼的北風帶著夜寒、毫不客氣的從門
縫邊襲進,難怪女兒會被凍醒。她關上了門,牽著女兒走回房裡。
正哄著女兒再睡的時候,她聽到傳來開門的聲音。她匆匆地幫女兒蓋好被子,
便走出房外。果然看見丈夫正背著她關上房門。
「你回來啦?」婦人趕緊在火爐上取下熱著的茶水、倒了一杯給丈夫。「今
年選上誰家的孩子子?」她急切的問著,可是丈夫卻是一句話都沒有,只是端著
熱氣騰騰的茶呆愣著。
「你怎麼不說話?」瞧見丈夫的神色,婦人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掀了一下。她
又再問了一次:「是誰家的孩子?你倒是快告訴我啊!」
這一逼,丈夫的眼中泛著淚光。
婦人的臉色變得慘白,手腳也不由自主得抖了起來。
見她不再追問,丈夫反而說了:「今年抽中的是我們家的婉兒。」
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婦人不敢相信的搖著頭。「不會的,這是不可能的……
我們婉兒再過一個月就要十二歲了,你告訴他們沒有?她就要十二歲了……」
丈夫只是無語垂淚,只要婉兒未滿十二歲,她就要參加抽籤,這是誰也改變
不了的事實。
「婉兒不是個短命的孩子。你看她的長相,怎麼都是好命的模樣,她將來一
定會嫁個好丈夫、生很多小孩……我不管!你是執事,你有權利,你快點想辦法
救救婉兒……」婦人緊抓著丈夫的衣服哭喊著。
要是有辦法,他一定會盡力去改變這個令無數個家庭、父母傷心的祭典,可
惜他什麼事都做不了,連自己的女兒都保不了;看著傷心欲絕的妻子。他又何嘗
不是悲痛萬千?
他緊擁著妻子,忽然說:「救婉兒的方法不是沒有——」
一聽見他的話,妻子馬上抬起頭,眼睛裡滿是希望。「是什麼法子?你快說。」
執事遲疑片刻之後才說:「你和婉兒連夜離開村落,有多遠走多遠。」
妻子一愣。沒想到丈夫的方法居然是要她帶著女兒逃走。「那你呢?」
「我是大家選出來的,我不能離開這裡、背棄大家。」執事的臉上有著無奈
和負責的堅決。
「可是……我和婉兒走了,你怎麼面對村人?」要失去丈夫和失去女兒都不
是她可以承受的,更何況她一個弱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又能逃到哪裡?
「不管如何,我是絕不能離開。」丈夫的眼裡有著負責的執拗,是一種男子
氣概。
婦人抱著他哭著:「不行——沒有你,我和婉兒哪裡都不去……」
「爹、娘——」丈夫正要勸妻子,卻聽到女兒的聲音傳來。
只看見女兒穿著過年要穿的紅綿襖站在房門口,夫妻倆吃驚相望。
「婉兒,你怎麼又起來了?」母親心疼的摟著女兒,一臉的淚涕縱橫。
「爹、娘,您們別哭。婉兒是不是要去做神仙的女兒?」小女孩可愛的臉龐
上有著早熟的懂事,教人看了心酸。
執事忍著淚、摸著女兒的頭問:「婉兒知道怎麼做神仙的女兒嗎?」
小女孩點點頭道:「我知道,是隔壁的姐姐告訴我的。做神仙的女兒就是以
後都看不到爹、娘,可是會有很多稀奇的東西可以吃、還有漂亮衣服穿,村裡面
的人也都不會餓肚子,對不對?」
看著女兒似懂非懂卻有著超乎年齡的早熟,夫妻倆對望一眼後,眼眶又紅了
起來。「婉兒——」
夫妻倆心中想的均是一一這麼好、這麼乖的一個女兒,為什麼偏會有這種命
運?莫非真是老天嫉妒?
「爹爹、娘,您們不要再哭了,以後婉兒要是想看您們,就叫神仙讓我回來
看您們,好不好?」一身紅襖子的小女孩天真的笑著。
這一聽,夫妻倆再也忍不住的緊摟著女兒大哭起來。
窗外,紛飛的大雪無聲的堆疊,淹沒了所有的絕望與哀傷……
第十章
雪兒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開始用嘴巴和人說話,剛開始大家都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因為太久沒有說
話,她的音調完全走了樣,每個人都覺得十分的不習慣;而且她至然忘記了梁府
裡的所有人,對著陌生的環境和所有人,她只是畏縮而驚慌,唯一說的一句話是:
「我要回家。」
這個事實,梁家的人在七年前便早有心理準備,只是過了這麼多年、而她也
和梁少宇成為了夫妻後,想不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眾人以為應是再次受驚嚇
激起了雪兒曾經遺忘的記憶,只是大家都沒想到她記起了過去卻又忘了現在。看
著她像一隻驚慌的迷路羔羊,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然,最難過的莫過於梁少宇,他先是自責沒有照顧好雪兒才會讓她再次受
到驚嚇和刺激,再又因為雪兒現在的情況而感到挫折。
得到消息的郭震和郭昀隔天便來探望雪兒。對這兩個人,雪兒也是一點印象
都沒有。
郭昀不死心的走向她,試圖勾起她的回憶。「雪兒,我是郭昀,你記不記得?
我曾經帶你騎過馬的。」
望著郭昀,雪兒一點都記不起自己何時見過這般貌美如花的女子,於是搖搖
頭。「對不起,我一點印象沒有。」
「怎麼會這樣?她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郭震搔搔腦袋看著雪兒,才隔了
幾天,她變得憔悴消瘦,望著他的眼光是那麼的生疏。
梁少宇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頹然的坐著,也希望有人來告訴他該怎麼辦。她
現在一心一意只想著要回家去,問題是經過了這麼多年,要在那不見人跡的山谷
裡找人,除非有足夠的人力,否則真是難如登天。他真的該送走她嗎?她已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