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茉曦
東旭一愣,笑著搖頭。「萍嬸,別尋我開心了,這位姑娘就勞煩你多加照顧了。」他旋過身走向門口。
「請等等,東旭爺。」東旭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萍嬸。「什麼事?」「東旭爺,將軍為何肯讓舒姑娘回府養傷,他不是一向不喜外人打擾的嗎?」萍嬸的老臉上滿是疑問。
東旭露出一道溫和的笑。「將軍愛民如子,收留一個受傷的姑娘家,又有何奇怪,萍嬸,你想太多了,將軍的心是溫暖的,只是他沒有表現在臉上罷了。」東旭義正嚴辭地為將軍辯道。這些年,他跟著將軍南北闖蕩,將軍雖熱中於權力地位,可他為朝廷百姓作的事不比任何人少。
「罷了,你仔細照顧好舒姑娘,別怠忽了。」東旭長歎口氣,甩甩衣袖後便離開了。
萍嬸看著東旭離去的背影,側頭想道,雖禾曾見過將軍笑肆的臉龐,但將軍平蠻、征亂的成果是所有百姓有目共睹的。自從這兒成了將軍的轄地後,他們這些苦老百姓不再生存在土紳劣豪的陰影下,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萍嬸暗罵自己一聲。
夕陽緩緩揮送最後的餘暉,萍嬸這才驚覺地收回思緒,她走到舒綠戀的床邊,將被子輕輕拉上,滿意地看著她入睡的模樣,才走向廚房準備晚膳。
第二章
紅亮的燭火在風中搖擺,窗邊的案下,一位藍色錦袍的男子正垂眉斂目地看著案上的公文。
石破的牆上投照出他偉岸的身形,閃爍的燭火映亮了他飽滿的額,挺立的鼻樑及簿削的唇。
茹兒手持著另一盞燭火,站在應君崴的身後。她伺候將軍不只一年了,面對將軍時,她總是敬若天神,不敢直視,並不是大人的面目醜陋,相反地,他是她見過的男子中最俊美出色的,從人群中望去,濃眉大眼,俊朗挺撥的將軍始終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等到她親自伺候將軍後,之前的芳心竄動,和心底的愛慕之意完全被敬畏所取代,將軍的眸子銳利得像把閃著冷芒的利刃,脾氣則如深不可測的海淵,眾人只消被他這麼一望,立即原形畢露,兩腳發顫。
「去端些飯菜過來。」應君崴眉眼不抬,仍埋首於身前的案中。
「嗯?」正遊蕩在自己思潮中的茹兒,沒聽清楚應君崴的話,她驚懼地望著爺的後背,害怕爺會責備她的不專心。
「你來多久了?」應君崴特有的冷硬嗓音響起。
「來……來兩年了。」茹兒話還禾說完,便「砰」一聲,雙腳跪在地上。
「大人,饒了茹兒,茹兒下次不敢分心了。」她驚慌地蜷伏在地上,不住地求「出去,別在我房裡撒潑。」應君崴聲冷心更冷,眉睫下的冷眼禾因茹兒的求饒而有絲毫的眨動。
「爺,茹兒下次不敢了,您別趕我走。」茹兒跪在地上,不住地磕著頭,她的爹娘弟妹還指望著她吃飯,她一走,家裡的生計怎麼辦?思及此,磕頭的力勁用得更大了。
「出去,叫人端些飯菜來。」應君崴寫完最後一字,放下毛筆,仍不為所動。
「我馬上去、我馬上去。」茹兒從地上爬起,整個額際和膝頭早已紅腫成一片,她咬著牙顫抖地走出屋外。
茹兒揉揉發疼的額際和膝頭,慢慢走向灶房,突然一陣帶著寒意的夜風襲向她,她瑟縮地環住自己的身子望著前方不敢向前。
到灶房最近的一條捷徑須經過一處湖泊——這幾日府內的奴僕人人聞之色變的地方。
好多天了,每當夜深人靜時,湖畔便會出現一位長髮女子,靜靜地望著湖心。
幾名膽大的男工硬是不信,可還禾走近湖畔,他們便被女子飄揚在空中的青絲給嚇得勇氣俱消,臉色青白地奔回。
鬼魅的陰影籠罩在府內,每個奴僕入夜後寧願繞遠路,也不敢走近這湖泊。
茹兒進退兩難,她怕去遲了,將軍在怒極之下真會將她逐出府內,可是……她開始猶豫了,時間也一分一秒地流失了。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況且現在如繞遠路到灶房,來回鐵定得花費半個時辰,茹兒左思右想的結果,覺得將軍還是比鬼魅可怕些!
茹兒每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便在心中不住地祈禱。只要風一吹,草一動,都會讓她受驚半天,禁不住心中的害怕,她閉上雙眼寧願用摸索的方式前進,以免見著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走到哪裡了?茹兒輕輕掀開眼皮,藉著微薄的月光向前望去,只見對面的湖畔坐著一名女子,女子的黑髮在空中飄來蕩去……
「啊!」一聲尖銳的叫聲後,茹兒兩腳發軟地癱在石徑上,發直的雙眼愣愣地望著前方。
茹兒震天價響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夜晚,屋內的燭火一盞盞地亮了起來,眾人拿著火把迅速地奔出屋外。
東旭披上外衣,循聲匆匆趕往,還未趨近,便見茹兒軟趴趴地癱在地上。
他正要開口問茹兒發生何事,赫然發現將軍高大的身形已無聲無息地矗立在茹兒身後,錦藍的袍緞襯著將軍莫測高深的黑眸,雙雙在月光下發出陰冷的幽光。
「將軍。」東旭恭敬地頷首。
應君崴置若罔聞,冰亮的黑眸仍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面的湖岸。
東旭扶起腳軟的茹兒,跟著往對岸望去。
「鬼出現了……」癱在東旭懷中的茹兒,慘白著臉不住低喊。
此時,府內的奴僕都陸陸續續來了,他們圍在將軍和東旭的身旁,腳連一步也不敢稍動,只將手裡的火把高高舉起,藉著明亮的火焰想讓任何的鬼魅無法遁形。
「那是鬼嗎?」茹兒問道。
她的話引來一陣吸氣聲和附和聲。
「蠢言。」應君崴冷斥道。
「大人,是真的,我們親眼……」應君崴的黑眸倏地瞇緊,他腳下一蹬,身子便似長了羽翼般,橫過了湖面。
「將軍,等等!」東旭跟著腳下一點,也似蜻蜓點水的越過鏡般的湖面。
坐在湖畔的舒綠戀正詫異湖的對面突然出現的點點火把時,身旁冷不防地出現一道人影。
她抬起頭想看清來人,可那人高大的身軀遮住了月眉,她的身子整個被覆蓋在陰影中。
大地似乎因他的來到而益加陰暗,四周霎時靜寂,月收斂著自身的光芒,悄悄地掛在天上。
舒綠戀緩緩地從地上站起,在黯淡的月下,她迎上一雙幽冷如星的眸子,散發出的銀光竟更基於月芒。
「君崴哥!」舒綠戀住雙唇,不敢置信地喚道。
好多天了,她一直以為君崴哥會來探視她,可一天盼過一天,總盼不到他的身影。她失望了。而在無意間得知他的住處,才知,他倆之間竟只隔著一座湖,於是,她每夜坐在湖畔,看著對岸的燈火明明滅滅,猜想他的一舉一動。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呼喚嗎?才讓他像個天神般地翩然飄落在她眼前。
「將軍,她是舒姑娘,就是被馬給踢傷的那位姑娘。」東旭這時才趕到,他不知道將軍早與舒綠戀相識,連忙解釋著她的身份。
「是你,舒綠戀?」應君崴居高臨下地睨俯著舒綠戀,殘留在心底的臉龐驀地清晰異常,他冷意的眸子旋過一瞬而滅的暖意。那日,她的身子臉上覆滿了塵土,教人根本難以分辨。
即使那日認出了她,他會出手相救嗎?還是更嚴峻地令東旭驅離她,不准她入府?他不知道。不,他在做什麼,他怎能如此猶疑不定。她的出現只會牽絆住他騰飛青雲的雄心,他手中的權勢還不夠穩固,不能讓任何人動搖。
舒綠戀聞言,凝在臉上的笑意頓時瓦解。原來,他沒認出她,讓她進府只是一時的憐憫;原來,這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舒綠戀落寞地重下頭。
「你爹好嗎?」應君崴故意視而不見她臉上的苦澀,客氣冷淡地問道,他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心軟。
為何不問我好不好?五年後的今日,你竟同以前那般無視我存在,在你心中,我就像一根無舉足輕重的稻草吧!沉沉的悲哀滑過舒綠戀傷痕纍纍的心,她委屈地緩緩搖搖頭。我不好!爹也不好!
應君崴銳利的眼嚴厲地看著她。「搖頭是什麼意思?」
「我爹去世三年了。」她孤弱的身影搖晃了下。
應君崴擰起兩道黑眉,何以老師去世,她卻一人孤苦零丁地過活?該死的揚九霄,為何不將自己的表妹安置在揚風山莊,竟讓她流落在外!憤怒掙脫應君崴的囚禁,完完全全地顯露在他俊美的臉上。
站在一旁的東旭,眼珠子在看到將軍明顯的忿怒後,突地睜大。一向冷面的將軍,竟為了舒姑娘而顯露情緒?他的眼移到了舒綠戀身上,重新地評估她。
「傷好些了嗎?」舒綠戀猛地抬起頭,雖是一貫冷然的語調,但這是第一次,君崴哥主動關心她,無論是同情也好,客套也罷,她不在乎。她的眸子驀地起了一層水霧,愛戀的雪又紛紛地飄進了她蕭瑟的心中,重燃起對他的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