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茉曦
「是真的嗎?」她一字一句地問他,生命力在一點一滴地消逝。
看著她空洞的臉,他覺得自己是個罪無可赦的混蛋。該死的!他為何要讓別人有傷害她的機會,他所受的屈辱是柯士光給他的,與她無關,他竟然無動於衷,坐看別人傷害她,他真是個喪心病狂的混蛋!
他的置若罔聞等於判了她的死刑,她的靈魂被太平山的夜色給吞噬了,唯一還有知覺的,只剩她垂死的心在煎熬。原來,她還是學不會看懂人心,他愛過她嗎?還是這又是另一個的欺騙而已?
「我的出現,破壞了你完美的生活,對不對?」她捂著心臟,無力地問,冷汗不停地流下了她的額際。
一把尖刀劃過也抵不過他現在心中的疼,向力麒推開椅子,心急如焚地上前摟抱住她。
「你怎麼了?」看著扭曲變形的臉,抱著她冰冷顫抖的身子,他的胸中突然一聲轟雷巨響,防禦的城池徹底的崩塌。
「你……愛過我嗎?」她目不轉睛地凝視他,執意要得到答案。
「別再問了。」他痛心疾首,她非得要這樣提醒他的罪惡嗎?抱起她,他大步走向座車。
「我的心好痛。」瑟縮在他的懷中,她卻依然覺得心痛,怎麼了,他的懷抱不是可以治癒她的靈藥嗎?是因為他不愛她,所以她再也體會不出他的溫柔了嗎?
就在他懷中,為什麼她覺得兩人的距離好遙遠,遠得她無法看見他……
「為何,我看……不見你……」她說完,便昏厥在他懷中,蒼白的手緊緊握住頸上的項鏈。
撕聲裂肺的吼叫迴響在太平山頂。心,被狠狠地剜了出來,血淋淋的淚湧上了他的眼睛。
「醒來,柯輕雨你不准有事!」
他的心也好痛,誰來救救他!
第八章
車子像離弦的箭般在曲折的山路上飛馳,悔恨,像兩把利刃不斷地劃過男人的胸膛。
「吱!」尖銳刺耳的煞車聲驚醒了沉睡的夜,急弛的車子猛然停住,向力麒抱著柯輕雨衝下車,朝醫院門口奔去。
「醫生在哪裡?!」驚心動魄的吼聲響徹醫院的每個角落。
身穿白袍的醫生從遠處奔來,他看了昏迷的柯輕雨一眼後,迅速推來一張病床。「把她抱上去。」
向力麒將柯輕雨抱到病床上,跟著醫生,推著擔架,往急救室飛奔而去。
冷靜和理智早已不翼而飛,排山倒海的恐懼一波波向他襲來,他不敢看柯輕雨不省人事的臉,怕自己會因為害怕而發瘋至死。
急救室終於到了,他費力地鬆開僵在病床橫桿上的手指,默默站立在門外,一顆心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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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兩個男人匆匆地走向急救室,髮色灰白的男人憂心忡忡的臉上還帶著怒氣,而另一名男人則小心地護衛著他。
柯士光走到急救室的門外,一把拽起向力麒。「你是這樣對我女兒的嗎?!」他痛心疾首地質問著面無血色的男人。
「你說話啊!」柯士光大力地搖晃他,完全不像個遲暮的老人。
向力麒啞口無言,她今日的昏迷,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這個罪魁禍首,忽略了她的世界還不夠堅強,故意漠視她的害怕、她的不安,讓別人肆無忌憚地打擊她、傷害她,他,才是真正的劊子手!
「我真是看錯了,當初若沒把輕雨交給你,她今天也不會躺在醫院裡。向力麒,你將對我的怨恨全發在我女兒身上,你說,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柯士光火冒三丈。
「柯先生,小心您的身體。」許仲永糾結著五官,自他打越洋電話告訴柯士光輕雨出事後,就一直擔憂他的身體,但他怕自己若不告訴柯士光,輕雨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對不起柯士光。
「我今天就算心臟病發,也要好好教訓這小子。」柯士光撂下重話,掄起的拳頭便要落下。
「柯先生,別衝動!」許仲永趕緊拉住柯士光,勸阻著他。
「他眼睜睜地看著輕雨讓別人欺負,卻無動於衷,你說,他該不該打?!」柯士光忿忿不平地吼道,輕雨一輩子從沒被人如此羞辱過,因為這個混球而心痛得昏倒,他真的很不捨得。
他的話讓向力麒倏地抬起了頭,有些事情不對勁。須臾,他自責的視線,轉為凌厲,刺向柯士光。
「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瞇起眼,心底因著了悟而氣急敗壞,他並沒有通知柯士光,他怎會出現在醫院?
「我跟蹤你,那又怎樣!」氣極的柯士光,不消想便開了口。
「果然!」難怪始終覺得自己被人盯著,從台灣到香港,被監視的感覺一直揮散不去,一度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想到,該死的柯士光真的派人跟蹤他。
「是你跟蹤我,對嗎?」他陰寒的目光投向拉著柯士光的男人。
「是他又怎樣,你不要想轉移事情的焦點!」柯士光不覺得自己有錯,他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是有些自私,但並沒有錯。
「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向力麒慢條斯理地拍拍手,安詳的姿態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答應柯士光的條件以來,胸中積聚已久的仇恨瞬間爆發了出來,報復的慾望淹沒了對柯輕雨的在乎,他要柯士光後悔所做一切。
這時,他們頭頂上的紅燈熄滅,急救室的門打開了。
「既然放心不下你女兒,那我就把她還給你。」向力麒望了門內一眼,即使眼中還有猶豫,但他迅即地旋過身不讓任何人發現,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柯士光咬牙切齒地瞪了他背影一眼後,隨即轉向從急救室出來的醫生。
「我女兒情況怎麼樣?醫生。」柯士光忙不迭向前,緊緊抓住醫生。
「她的情況暫時穩定了。」醫生的話,稍微安撫了兩人的心。
「知道你女兒患得是狹心症嗎?」醫生皺著眉問道。
見到柯士光點頭,醫生繼續說道:「那為何沒幫她準備硝酸甘油片,這對狹心症的病人是必需的。」
「我有幫她準備。」柯士光急道,他有幫輕雨準備,就放在她頸上的項鏈內。
「是嗎?那她怎麼沒含著?」醫生疑惑。
他仍搖頭,一聽到女兒昏厥的消息,他便心急如焚地趕來香港,他也不懂輕雨為何不含著藥片。
「她現在情況已穩定了,但要避免遭受刺激。心臟病的患者最怕遇到情緒緊張、悲傷等導致心臟波動較大的狀況。」醫生說完話,點點頭便離開了。
「她沒事了,感謝老天爺。」柯士光踉蹌地跌坐在椅上,疲憊的臉上如釋重負。
「老天會保佑她的。」許仲永跟著也坐在椅上,兩人陷入了一片安心的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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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輕雨一睜開眼,便望見雪白的天花板,鼻間充斥著醫院特有的藥水味。
「爸爸!」她看到了坐在床沿的父親。
「你醒了!」柯士光嚴肅的眼終於透出一絲微笑。三天了,她總算醒了。
「我怎麼了?」她指著手臂上掛著的點滴,不解地問道。
「你太累了,又沒含著藥片,一時昏了過去。」他從沒告訴她有關她的身體,不想讓她擔心。
「別騙我,爸爸。」她費勁地扯出一抹笑,平和的臉載著沉重的憂傷,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絕不是如父親的輕描淡寫。
「我沒騙你——」柯士光迴避她的目光,說不下去。
「告訴我。」她虛弱的語氣中透著執著,在面對生命的不可預測時,她要堅強以對。
柯士光歎了一口長氣,女兒話中的堅毅,讓他感受到一個正緩緩長大的靈魂,罷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他不可能一輩子瞞著輕雨。
「還記得你小時候常在醫院和家裡來返嗎?」見到柯輕雨點頭,柯士光繼續說下去。
「爸爸要你隨身攜帶的藥片,是控制狹心症發作的藥,這些年爸爸找了很多醫生,想治癒你的病,他們的結論都是需要長期治療,無法一次根治。」他握住了女兒的手,眼中溢滿了愛。「原諒爸爸的無能為力。」
他無法讓輕雨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只好幫她尋了個丈夫,沒想到混蛋的向力麒竟害得女兒心痛昏倒。
「不……」淚水靜靜地流下她的臉,她的雙眼卻帶著笑,一顆殘缺的心換來一個疼她的父親,她沒有任何怨言。
濃厚的親情,舊日的美好時光,溫暖了他們的心,他們珍惜相聚每一分、每一刻。
「爸,他人呢?」柯輕雨問道,漸漸想起了那一夜。
「他回台灣處理公司的事。」他不想告訴女兒向力麒的無情離去,怕她會承受不住。
「我想回台灣。」在這裡,她看不見他,即使她的心還在體內,靈魂卻早已飛到他身邊了。
「好,爸爸馬上安排,接你回家。」柯士光附和。
「不,我要回他身邊。」她輕搖頭,誠實地面對自己心之所向。
「我不准!」柯士光斷然說道,他怎可以讓女兒再受苦,向力麒讓他失望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