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名秀
芬淇氣炸了!
她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她的秘密、那些對誰都說不出口的秘密,眼前這男人竟輕易地拿走了。
這簡直像是一種羞辱。
她又踢又扭,但只是令他更逼近自己。
他幾乎已將她整個人抵在牆前,兩人只隔一些空隙。
意識到這令人窒息、緊迫的空間,她停止掙扎,雙頰徘紅,改用憤怒的目光瞪著他。
她越是生氣,他越是覺得有趣。
「你叫什麼名字?」
她倔強地昂著下巴,不肯說出口。
「嘿!這不公平,你知道我這麼多事,我知道你一個名字不過分吧?」他道。
她機靈地反駁他。「哼!太公平了,這日記告訴你夠多事了——」
他再次笑開,並嘲諷她一句。「是,我還沒忘你寫著好奇『接吻』是怎樣一回——啊——」
突地,她趁他得意大笑時,狠狠地重踢他的小腿肚一腳。
他咒罵著彎身扶住痛處。
芬淇立刻抄走她的日記,風也似地爬出窗戶,沒命地飛奔出去。
而屋內的賴徹痛得幾乎紅了眼。
他氣壞了,從沒有一個女人膽敢對他這樣放肆。
她不但招惹他的人、侵入他的地盤,還踢他一腳,最後還能全身而退。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簡直是侮辱他的智商。
可他氣忿又能怎樣?不甘心又能怎樣?
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住在這附近。
賴徹瞪著那扇大開的窗戶,院子裡已無她的蹤影。
他想起昨夜他翻看那本日記,娟秀的字跡細細寫著她無助的成長過程、她的心事、她的願望。
她希望遇上一個可以保護她的男人,帶她遠離那可憎的家。
當時看到這段,他以為她是個膽小脆弱的女子。
但方纔那雙直視他的眸子,卻閃爍著一股異常堅強的光芒。
賴徹覺得這女子其實並不需要人保護。
那麼清麗的眸子,卻混雜著一股早熟的滄桑。
儘管小腿的痛楚仍在,但賴徹竟有種渴望再見到她的衝動。
已經很多年他不再對一個女人如此好奇,不再對一個女人感興趣。
這放蕩不羈的生活究竟持續多久了?他在不同女人的體溫間來去,試圖彌補或麻醉他心底深處那破了洞、淌著血的傷口。
想起往事,賴徹野狼般的眼,頃刻深沉黯淡如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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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區,演藝圈人常去的爵士Pub——迷迭香。
深夜,Pub照舊播放著傷心的爵士樂。
昏暗的空間,頹廢的情調。
黃美琳如常泡在吧檯前,憂鬱地抽煙、聽音樂。她不想回那豪華但冷清的家。
她的丈夫張衍今夜肯定又是流連在某個情婦懷裡了。
結婚三年,沒有一天她不是活在悔恨裡。她捨棄當初還未成名的賴徹,軟弱地順從母意,嫁予事業有成的張衍。
但不到半年,他已看膩她的美貌了,在外頭光明正大地養起情婦來了。
而當初深愛她的賴徹,事業突飛猛進,而今已是圈內著名的編劇。
她沒有一天不想念賴徹那厚實溫暖的胸膛,但她已不敢回去。
迷迭香的老闆安迪也認識賴徹,常體貼地轉告他的近況給美琳。
這夜,安迪一邊擦拭洗淨的杯子,一邊喃喃對她道:「他仍是一樣,沒有固定的女伴,也沒看他對誰認真過,偶爾會醉上一天,越來越放蕩……」
美琳盯著指間的煙,點點頭,美麗的臉龐蒙上一層哀傷。
她每每聽他這麼說,心裡總免不了一陣內疚,卻又有一股莫名的高興和安慰。
好矛盾。
是她傷透了他的心,令他再也不相信愛情,但心底卻又忍不住盼望賴徹別再愛上任何女人……美琳討厭自己這般自私,卻又克制不住這種想法。
安迪看透她的煎熬,也明白賴徹對她的依戀。
他輕聲地說:「也許你們還沒結束……」
她看他一眼,搖搖頭,捻熄煙。
他又說:「你為什麼不試著再找他?」
「我不敢,他不會原諒我的。」她沒臉再見他。
「我覺得賴徹還愛著你——」安迪太瞭解他們的歷史了。
過去這間「迷迭香」裡,夜夜常見這對情侶恩愛的畫面。
美琳難過地對他笑笑。「酒杯空了。」
他替她再斟滿。「就這樣完了?」他替他們可惜。
美琳聳聳肩,飲乾那杯酒。盼望思念的苦,能隨酒精蒸發——
今晚來Pub前,她已同丈夫提出離婚的念頭。張衍似不打算放她自由,卻又不肯專情待她。
美琳再燃一根煙,張衍稍前負氣的話猶在耳畔——
「你憑什麼埋怨我養女人?笑話!你早早和賴徹那傢伙同居不知幾年了,我都沒同你計較,算起來你也沒多清高——」
她從來不知道婚後,他會同她計較起她的過去。
選擇張衍,離開賴徹,看來是她此生最失敗的選擇。
如果時光可以倒轉……
如果……她復再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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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午休時間,王席真怪叫怪嚷。「他看了日記?」
「唔。」芬淇倚在走廊的欄杆上,同席真並肩站著。
「他知道我們偷窺他家?」席真聲音顫抖。
「唔——」芬淇再點頭。
「喔,老天!老天——你有沒有寫我的名字?」她一副驚恐害怕的模樣。
「沒有,你那麼害怕幹嗎?」
「開玩笑!這事傳出去很丟臉的。」她是思想開放,但行為保守,深怕遭來閒言閒語。
芬淇看好友那難得恐慌的模樣,頗覺有趣。
「平常你不是對賴徹很好奇,巴不得能和他認識?」
「拜託!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好不好?」她這人是有色無膽。「喂,你要小心點。那種人,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我瞭解。」芬淇這幾日返家都特別小心,並盡量避免半路碰上他。
突然間,席真挽住芬淇的手,興奮地用下巴指指樓下。「喂,是伍明。」
伍明是席真暗戀的隔壁班男同學,年年得模範生,人長的斯斯文文,不大多話,和席真那大剌剌的性子是天壤之別。
王席真托著腮,歎息一聲。「唉!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他太斯文了,書獃子一個。」芬淇不以為然。
「喂,是穩重、有內涵、有學問。」
「正是『乏味無趣』的意思。」芬淇潑席真一盆冷水。
席真嚷著捶她。「你少侮辱我的心上人了。」
「是是是,你的心上人——」芬淇眨眼笑她。
兩人鬧了起來,在笑聲中分享彼此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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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入夜了,程芬淇一身白T恤、短牛仔褲,硬是被她的父親逼出來買酒和下酒菜。
因為不耐和厭煩,她拿了錢就出門,倒忘了抓件外套。
這會兒晚風吹得她直打哆嗦。她咬緊唇,賭氣地踩著大步伐,向雜貨店方向邁去。
今日她的父親帶了他的酒友回家,那人叫林炳桐。
一見就叫她討厭,她父親卻逼她和他打招呼。
那姓林的大概有四十歲了吧?挺著一個大肚腩,頭髮發油,好似幾天未洗。白襯衫的領子和袖口發黃,眼似銅鈴,色迷迷地直往芬淇的腿上瞧,就只差沒流下口水了。
程芬淇越想越覺得噁心,她打算待會兒返家交差後,要找怎麼藉口溜回房去?
她可不想伺候他們飲酒作樂!
正發愁時,冷不防有人從背後糾住她的手。
她一驚,連忙扯開,卻被往後一拉,這力道令她差點撞上一堵胸膛。
頭頂上一個男聲傳來。「可抓到你了。」
芬淇抬頭,一看來者,立刻想跑。
這男人索性將她的手腕抓住,隨即將她的身子扯近他面前。
「你幹嗎!?」她用憤怒掩飾心虛和慌張。該死!仇人路窄,她又遇見賴徹了。
他微微笑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她。
這女孩生氣時,眼眸會發光發亮,彷彿在吸引著他去逗她。
「我們又見面了。」
她睜眼說瞎話。「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他有趣地挑眉。「沒見過我,也『踢』過我的腿吧?」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況且他小腿瘀青未消。
「哼!」她倔強地別過臉去,還想賴帳。「少用這種話搭訕。」
「哈哈哈——」他大笑。這女孩,人雖小,說謊的本事倒是一流。瞧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
笑完,他彎身俯視她,深邃的眼盯得她有些心虛。
突然,他放肆地將她的長髮用力一抓,疼得她直咬牙。「幹什麼?你幹什麼!?」
「嘖嘖!這麼長的頭髮,我不可能看錯——」
「你放手,否則我要叫了!」
「你叫呀!信不信我把你從這裡扛回家!?」他威脅道。芬淇噤聲,覺得這個野蠻人真的會這樣做。
「好吧,是我,行嗎!?」她一向能屈能伸。他鬆了她的發,但仍抓住她的手。芬淇意識到路過的人、三三兩兩都好奇地偷瞄他們。
「你放手!」她不要她的父母聽到任何謠言是非。
「你保證不跑?」她瞪著他,然後點點頭。他果真放手了。他笑著,不似在生氣,倒像在逗什麼好玩的東西似的。她發現他唇側冒著青鬍渣,添了股頹廢的氣息。她問他。「你倒底想怎樣?」與其日日活在見到他的恐懼中,倒不如早早面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