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迷蝶
「竇天章?你可有個女兒名叫竇端雲,竇娥?」綾甄失聲驚呼。
綠波真是的,只會說老爺是官爺,做好大的官啊!小妮子卻連老爺姓啥名啥都不知,原來這府上的老爺就是竇娥的父親——竇天章!
竇天章臉色大變,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女兒的名字?竇娥又是誰?」
綾甄心神激動,她很想告訴竇天章夢中的一切,可是他可不可以不要再一直搖她?她的頭好昏、好痛……
「大人,您不要再搖墨痕,她暈倒了?」衣劍聲顧不得上下之分,衝上來接住綾甄軟垂的身子。
怎麼又暈過去了?飄浮在半空中的文判官急得跳腳。剩沒幾天了,綾丫頭連楚州都還沒到,怎麼趕得及呢?辦不成這事,別說竇娥死得冤枉,楚州百姓還得旱上一整年,就綾丫頭與生俱來的業障沒法子解消啊!急死「神」了!
第九章
隆冬時節,天氣苦寒,路上黃塵漫漫,田野殘雪斑駁,無葉的樹在風中瑟瑟發抖,沒有輪廓的灰雲在天際浮浮沉沉。
平時熱鬧的大街小巷,如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三兩隻小貓,在那兒低著頭、哈著熱氣,匆匆來去。
不遠處,卻見兩匹駿馬呼嘯而過,街上的人們紛紛投以詫異的眼光,天寒地凍之際,誰會有這麼大的興致結伴出遊?
馭馬之人乃代主出征的方慕平與衣劍聲以及衣劍聲懷中的綾甄,他們會在這種冷死人的時候沒命似地策馬狂跑,都是為了綾甄的大發現。
從綾甄的口中得知,竇娥很可能就是當年典賣給蔡婆婆的端雲後,喜出望外的竇天章迫不及待地便叫人備馬,打算親自南下尋女。
綾甄心知不妥,提醒竇天章先行翻閱楚州太守送來的文卷,說不定其中會有關於竇娥的消息。若照夢境的指示,這竇娥只怕凶多吉少。
結果發現,三年前楚州處決一名的女犯名喚竇娥,罪名是藥殺公公,案卷中還記載,女犯在世上僅有一名親人,乃其孀居的婆婆——蔡氏。
不是端雲是誰?
竇天章一下子由雲端跌落谷底,他受不了女兒已死這個打擊,懨懨成病,連坐都坐不直,更別說南下祭女兒的墳。有事弟子服其勞,方慕平與衣劍聲帶著聖上新賜的金牌與勢劍,南下楚州山陽縣重新審理竇娥一案。
病榻上,竇天章把綾甄叫到床前,含淚要她解釋是打哪兒得知竇端雲改名為竇娥、兩人實為一人的消息,連他這個兩淮廉訪使明查暗訪了十幾年都不得而知,她這個小丫環從何處聽來的線報?
綾甄緘默不語,總不能說是城隍老爺在夢裡偷講的吧!她只好一副聽不懂人話的樣子,不管眾人連勸帶哄兼罵,就是咬住下唇不開口。
不幸的是,不講話不代表可以少受點罪,綾甄理所當然地被派公差,隨著方慕平與衣劍聲前去楚州調查竇娥一案。這就是為何綾甄得在零下很多度的天氣裡,在馬背上縮在衣劍聲懷中的原因,借宿在墨痕身軀內的她,總算把一切都搞清楚了。
今早她趁著竇大人一頭栽倒,大伙手忙腳亂、延醫調治之際,偷偷溜出竇府,胖嬤嬤告訴她瞎子批命的事,綾甄心想這人既然算得出墨痕的命,應該有兩把刷子,她有一個疑點想不明白,此人應可代為解答。
來到瞎子的算命攤前,綾甄靜靜地坐了有一刻鐘之久,算命仙都沒有任何反應。冰雪聰明的她,立刻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瞎子目不能視物,他只能感受到人的生氣。她在攤前杵了半天,這人都不聞不問,唯一的解釋就是墨痕的生氣已微弱到瞎子無法察覺的地步。
「先生……」綾甄等不及,開口喚他。
「有鬼啊……」吳不知大駭,沒有感受到任何人氣,怎麼會聽到有「人」叫他?
「先生,我不是鬼,我叫墨痕。」綾甄開門見山,劈頭就報上姓名。衣劍聲隨時會到「回雁樓」查勤,綠波不能幫她隱瞞多久。
「墨痕?救命啊!」那不是幾天前來的那個丫環嗎?吳不知想起她早該歸西了,怎麼可能還在這裡說話?
顫抖地搭上綾甄的手,吳不知心下稍安,這手雖然冰冷,倒還有點微濕,不是鬼就好,他最怕大白天撞邪了。
「怎麼可能?我不可能算錯的……難道師父耍我?肉眼瞎了,天眼照樣開不了?」驚魂甫定的吳不知,開始怨恨師父鬼谷子食言而肥。
綾甄不理他的自言自語,問道:「請問先生,一人若大限已至,命當歸西,卻為不明的原因停留在陽間,請問最多能撐過幾日?」
吳不知心下雖怕,還是鼓足勇氣高答道:「不可能有這種事,陽壽乃天命所定,無人能延展之。」
綾甄再問道:「若是掌管生死冥籍的城隍爺呢?」
又來了!吳不知多年前吃過神明的悶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即使是城隍爺,最多也只能延七日之命。」
綾甄恍然大悟,這就是為什麼冊子先生限制她在七日內破案,也就是為什麼墨痕的身體會愈來愈冰冷、愈來愈僵硬的原因吧!」
那天在「東籬苑」,她已經心下有數,當時就覺得「墨痕」這個名字取得不祥,「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沉泉下主,墨痕猶鎖壁間爐。」取名自陸游悼念亡妻唐琬的詩,能吉祥到哪兒去?
城隍爺想必被竇娥山高海深的冤情打動,若不還好人公道,如何能證明天道不枉、神明不誣?所以才差她前來此地提醒竇天章,要他為女兒平反。
多年協助偵查犯罪的經驗,給了綾甄充分的直覺,城隍爺應是看在這點的份上,才會讓她雀屏中選,肩負如此重大的任務吧!當然,也可以是她一條小命為神明所救,差她出個小工比較理直氣壯。
他們既然有辦法讓她來,一定也會設法讓她回去。現在唯一的難題是,該怎麼讓衣劍聲接受他倆只剩不到四日的時間可以聚首?
頭一側,綾甄收回思緒捕捉到方慕平心痛的眼光,慘了,她都忘了還有這個債主要打發。
她在二十世紀從不欠人恩情,沒想到到了古代成了超級借貸王。
那心痛的眼光,證明方慕平仍是愛著墨痕。也許,墨痕愛的也是他,無論如何,她必須給他一個交代。
對了!綾甄靈機一動,也許她可以把離奇的遭遇告訴方慕平,順便解釋墨痕許多移情別戀的原因,等她走了,也好有人安慰衣劍聲,替她收拾殘局。
雖然相處未久,綾甄卻知道方慕平和一般的酸腐儒生大異其趣,他並不缺乏想像力,如果有任何人會相信她的遭遇,此人非他莫屬。
心意已定的綾甄,對著方慕平綻開一抹絕艷的笑容,害他看得癡了,幾乎從馬背下摔下來。
妒火橫生的衣劍聲把綾甄微笑的臉扭回來,墨痕竟敢跟慕平兄藉斷絲連,在他懷裡悶不吭聲,一逮到機會就對慕平兄亂拋媚眼。
「幹麼啦!這麼粗魯。」綾甄撫摸著被他扭痛的頸子。
「你對慕平兄笑什麼笑?有開心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衣劍聲生氣地質問。
綾甄橫了他一眼,並不接腔。
方慕平策馬馳近兩人,看到綾甄一臉蒼白,她說道:「再走三里就到荊州境內了,今晚我們到紫楊縣令官邸去叨擾一晚吧!」
台使出巡,各地方官吏負有接待之責。為了避免台使挑吏政毛病,地方官無不竭盡巴結之能事。方慕平、衣劍聲兩從不喜這種官場文化,若是單獨行動,他們絕少驚動沿海的縣官,更不曾到縣太爺底邸過一晚。
可是他們現在帶著綾甄,從來沒騎過馬的她,一路跋涉也真夠累的,所以方慕平決定破例一次。
「還有三里路?」
綾甄快哭了,她只覺得墨痕身上每一根骨頭都快被拆了開來,雖然身體不是她的,痛可是一分一毫都是她在受啊!
這樣折騰下去,她大概半途就口吐白沫、倒臥路旁,得把該說的話馬上告訴方慕平才保險。
心意已決的她回頭對衣劍聲說:「放我下來,我要跟方公子共乘一騎。」
衣劍聲雙腿一夾,拉開胯下坐騎與方慕平之間的距離,擱在綾甄腰間的鐵臂,勒得她差點斷氣。
「你不要這樣,我有話要跟方公子說。」綾甄生氣地推開他,一張嘴就有大把的風雪灌入口中,要不是時日無多,她也不想受這種罪。
「你休想。」衣劍聲冷冷地回答。
墨痕欺人太甚,她是要嫁給他的人,還能讓慕平兄摟在懷內嗎?她竟然想和慕平兄舊情綿綿,他可沒有慕平兄的氣量。
綾甄知道和這個講道理沒有用,所以她狠心地說:「放我下來,不然我從今以後都不理睬你。」
說著說著,她叭啦叭啦直掉眼淚,她也沒多少時間可以和他吵架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世上怎麼會有只能存活七日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