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夢媚
想到明天的婚禮,依依全身泛起喜悅的燥熱,推開窗子,正午的空氣微冷而柔和,她喜歡這感覺,一如凌康的氣息,他冷竣的外表下隱藏著只對她展現的柔情。
回想今天早上——
凌康把她從醫院宿舍樓接回他們的家,他問她,有恐嚇的成分:
「你打算怎麼對付明天婚禮上的一大群賀客。」
她靠在他肩上,眉頭打著結,實在不願意去面對那些不認識的各路人馬。祝賀婚禮,很少有人吃下一塊結婚蛋糕,喝下一杯香擯感到滿意的,必須七葷八素地填滿肚皮才算稱心,而新郎新娘還必須站於席間任人指點欣賞,對敬到臉上來的酒無法抗拒,她幾乎悲哀的想把婚紗店裡那塊牌子掛在脖子上——歡迎參觀,請勿動手。她真是煩得要命,怕得要死。
「我們非要讓那一大堆人跑來大吃大喝嗎?假笑客套的事我不會應付。」
凌康撫平她的眉心,他當然明白她獨傲淡漠的個性,他自己亦正是如此。但他要他們的婚禮熱烈隆重,他要她當個最令人羨慕的新娘,他要讓所有來參加他們婚禮的人終生難忘。風雲堂收到的賀禮已經堆滿了三間屋子,大小幫派無不前往道賀,所以,明天絕對是人潮洶湧,他早已做好打算。
「我們不必應酬那些賀客。」
他眼中的光采令她迷惑:
「你有什麼好辦法?」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從教堂出來直接去碼頭,那時有一條船隨時待命。」
她臉上閃耀著絕處逢生的喜悅,美麗的笑靨七分清秀,三分嬌媚:
「我們去哪兒?」
凌康輕撫她的臉,語氣是縱容寵溺:
「你愛去哪?」
她脫口而出:「江南。」
不願孤身回家的她時時掛牽著江南的美景——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蘇杭的湖光山色,太湖的浩渺煙波。還有上海,雖然被金錢銅臭所充斥,但那裡有她生長十五年的足跡,還有她父母的長眠之所。
「好,我們就去江南。」凌康一口承諾。
依依從回想中收回三魂七魄,眼光落在面前的書本上,是那首《江南春》的最後兩句:
江南春盡離腸斷,萍滿汀洲人未歸。
她合上書,自言自語:「我就快回去了。」
有人敲門,是凌康?他說過處理完風雲堂那邊的事,會盡早回來。依依連忙用力把書往書架裡一推——見鬼了!書架帶書全體滑下桌面,散了一地。
開了門再說。依依來不及理會那些搗蛋的書,轉身跑出書房,穿過大廳,一把拉開了門,門口站著兩個陌生男人,一個衣著考究,長相還過得去,帶著彷彿天生下來就固定在臉上的笑容,笑得討人厭。另一個矮壯壯,目光遲鈍,長得像座石塔,百分之九十是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揍人健將,這兩個男人都帶著股邪氣,很差勁的那種。
依依握緊門把手,警惕地問:
「你們找誰?」
笑面人看見她美麗的臉,有瞬間的失神,她比照片上更令人迷醉。很快,他回過神,禮貌地回答:
「我們就找你,柳小姐。」
「你們認識我?」依依有些意外,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凌康也並未向外界介紹過她。「你們是誰?找我有什麼事嗎?」
笑面人確定屋內沒有其他人在。
「我叫向文,王天祐先生的私人助理。」
他身邊的壯漢也開口了,說話像一面沉在井底的悶鑼。
「我是王先生的保鏢,我叫阿成。」
王天祐?很熟,依依回憶著這個名字。對了,她那個常寫信來溫暖她的垃圾筒的後父正是王天
她還是沒有讓開門口,請這兩個人進去的意思。
「他叫你們來幹什麼?」
「王先生想請柳小姐盡快回上海一趟,特地派我們來接你。」向文接受的命令是:無論用什麼方法立即帶柳依依回來,否則王天祐在柳氏企業站不住腳,他向文同樣前途無光。王天祐計劃脅迫柳依依親自在柳企董事會中宣佈他為柳氏新老闆,一個孤身在外的女孩子,他吃定她了。
「對不起,我現在沒空。你們回去轉告他,大約半個月之後,我會回去。」依依說完話,立即關門,她直覺這兩個人對她有威脅。
門才關一半就關不上了,阿成左手擋住門,右手像只鐵鉗般箍在她手腕上輕輕一扯,她完全不能抗拒地被扯出門外。
向文仍然是一臉討人厭的笑。
「王先生急著見你,我們已經買好了下午兩點半的回程船票。柳小姐,你就當幫我一個忙,最好跟我們走。」
這是擺明了威脅的語氣,提醒她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依依盡力保持鎮定,寄希望於凌康突然回來,只要凌康及時出現,她相信這兩名歹徒將下場淒涼。
但是向文——這個笑裡藏刀,陰險卑鄙的下流人種標本看穿了她的拖延。
他靠近她,一柄匕首頂上她的後腰。
「我們還是走吧!柳小姐,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但是萬一碰上你的朋友就不大方便了。」
依依不得不面對一個嚴重的事實——她被綁架了,就在她大喜日子的前一天。
喬楓處理完香港的一切事情,給一大票眼淚攻勢猛烈的鶯鶯燕燕們留下個只有天知道的地址。終於,他能去上海了。
其實,根本沒什麼事需要處理,他始終盤桓不捨離去的理由是她——謝沅沅。彷彿上天專生個她來懲戒他的風流不羈,他對各色女子招之即來,但偏偏他唯一真愛,付出感情的,最想擁有的女人卻將成為他永遠可望不可及的掛念。
想想看,從第一次遇見她邀她共舞開始,她從沒有一次對他優待,相反每每危及他的性命以及體面。真的沒有辦法,他認命地歎了口氣,他還是想見她。
搶在打道回府的念頭燒壞他的腦袋之前,他強迫自己衝到碼頭售票處,買了最快一班船的船票,只要能堅持理智到兩點半,他就不必拿著自己的下巴往秦龍飛的拳頭上送了。
他感覺到一雙清亮焦灼的跟睛在看他,滿含求助意味。順著這感覺看過去,他在人叢中找到了這雙眼睛的主人。
是她?老是與沅沅一起出現的那個女孩子——柳依依。聽說她明天就要與風雲堂老大凌康結婚了,連街邊擦皮鞋的小混混都在談論明天的婚禮,她怎麼會坐在碼頭的長椅上等船。
依依看見喬楓,真像快淹死的人抓著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已經快急瘋了。不求別的,只求喬楓能幫她通知凌康一聲她就感激涕零了。這姓喬的傢伙雖然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但通常能在沒有家世背景幫助下而榮登花花公子寶座的人都不會弱智到哪裡去,但願他能看出她身處困境,她知道他已經看見她了,於是用眼光掃了一下左右兩個歹徒,皺起了眉。
喬楓拎著行李袋走近一點,仔細打量柳依依身邊的兩個男人。右邊一個抱著個麵包埋頭苦幹,傻里傻氣,但發達的肌肉幾乎要漲破衣服。左邊一個緊貼著柳依依,外衣搭在左手上似乎蒙著什麼東西,滿臉小心謹慎。
這樣的兩男一女,說什麼都看不成一道順解習題。沅沅的朋友一向斯文靦腆,絕不可能在結婚前一天與兩個男人一塊私奔。看起來還是被歹徒脅持的可能性比較高,她只敢用眼色求救,說明生命受到威脅,搞不好她身上哪個要害處正指著一把刀。
依依陰沉著臉看向文:
「我想帶點梨在船上吃,你去買還是我去?」
向文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這位大小姐的好,畢竟她才是大老闆。況且,他原本就打算上船之後對她甜言蜜語陪禮道歉,如果能哄得這位「財色」兼備的千金小姐對他傾心信任的話,王天祐算什麼?柳氏企業遲早將變為他的事業王國。他吩咐阿成:
「阿成,你去買點梨來。」
「好啊!」阿成舔完手指上最後一粒麵包屑,他打算順便再買十個八個麵包回來塞牙縫。
阿成一走開,喬楓立即走到他的空位坐下,寬敞得不得了。
向文瞪他一眼:
「這裡有人坐。」
「我只坐一會兒。」喬楓裝做看不見別人眼中的嫌惡。拿出煙,然後上半身斜過柳依依湊到向文面前,「借個火。」
依依右手一涼,手裡多了支筆。
向文沒發覺什麼,他只想趕快打發走眼前的討厭鬼,千萬別在上船之前出什麼差錯。遞過打火機,雙眼眺望海面,希望船趕快來。
喬楓打了一下,兩下……七、八下才打著了火:「謝謝。」
筆回到他手裡,依依在他掌心寫了幾個字。他把煙叨在嘴角,提起行李袋慢慢走開,一直走出向文的視線範圍,攤開手心,有八個字:被挾赴滬,速告凌康。
喬楓捧著電話就快氣瘋了,該死的巡捕房,拿的是市民的稅金,卻連偶爾替市民做點好事都不肯。他們竟然說電話報案無效,叫他拿上人證物證親自到巡捕房走一趟。這群死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