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夢媚
「反正被你虐待了十幾年,慣了。你相依為命的小弟我一翹辮子,你想再找個人受你虐待都難了。」雖然凌康的廚藝二十年如一日的差勁,但總不會吃死人。特別值得喝采叫絕的是:凌康煮的食物只用看就飽了,不用吃就讓人腸胃膨脹得想吐。
有人敲門,跟著是沅沅的聲音:「龍飛!」
原本奄奄一息的秦龍飛迴光返照,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撲到門邊打開門:
「背完了嗎?」」
沅沅點點頭:「可以這麼認為吧!」她向門內探了探腦袋,感謝萬能的主,如她所願,凌康也在。絕對不可以放過他。
「依依正在煮麵,過來一塊兒吃吧。喂,凌康,也一起來啊!」
「不用。」凌康坐在沙發上紋絲不動,冷漠的神色擺明了拒絕。
沅沅暗中踢了龍飛一腳,這餓鬼聽到有面吃已經魂不附體了,大概叫他改姓「面」他都干。
「饞鬼,你搞定他。他不來你休想吃。」
看著沅沅跑掉,只好想法子勸勸凌康了。龍飛太瞭解凌康了,他不願意的事沒人勸得動他,他根本是不聽勸的。但總不能拿把菜刀逼他過去,況且他身上鐵定帶著槍。餓鬼只想吃麵不想吃花生米。
凌康幸災樂禍地斜睨龍飛:
「我早說過你死定了。」
龍飛一屁股坐回凌康身邊。
「兄弟一場,共同進退。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反正餓死之後可以見到我爹媽跟你爹媽,你放心——」他語氣中分明充斥著威脅,「見到他們之後。我—定會跟他們說你待我好極了,從小都沒有拿黑焦飯跟糊湯麵虐待我,最後我先走一步也是我自己一個不小心餓死的,完全與你無關。」
凌康不勝睥睨地看他一眼:
「我記得你原來不是這麼卑鄙的。」
「看見了,我看見你媽跟我媽正在包餃子,我去了。」龍飛全身癱在沙發上,陷入彌留狀態,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說,我替你轉告一聲。」
「我只後悔一件事。」凌康站了起來,「當年我怎麼沒把你送到北平茶館去講相聲。」
龍飛只求他妥協。
「走不走啊!吃一碗麵噎不死你的。連帶晚上不會做惡夢。」
沅沅靠在廚房門框上,雙手環抱胸前:
「喂,那個冰棍也在耶!」
「是嗎?」依依頭也不抬切著火腿片。
「喂,喂!你跟他做這麼久鄰居還跟陌生人一樣,明明心裡喜歡他居然連話也不主動跟他說—句,那個冰山死性不改惜字如金,你柳依依又不是啞巴。」
「我有跟你說過我喜歡他嗎?你想當媒婆想瘋了,找別人去。」依依手下的火腿片有長有短,有圓有扁,「我跟他又沒什麼話好講的,難不成無緣無故叫住人家講天氣?」
「你也沒有否認過喜歡他呀!不否認就是承認,承認了就要找機會接近他,甚至……勾引他。」沅沅很盡媒婆之職地出主意:
「比如謝謝他上次救了你,請他出去吃一頓;或者早上在大門口站衛兵,等他出門道早安,然後問他到哪裡去,做什麼工作,有什麼愛好?這樣—來必定拉近距離;再不然……索性來招狠的,半夜三更把家裡的保險絲燒壞,找他幫忙。你佔盡天時地利,烏漆抹黑的假裝絆到東西,順勢往他懷裡一倒,千萬別倒錯位置,萬萬不可以鬆手。嘿!只要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就不怕他不動心。」這一絕招是她從被龍飛稱為「爛片」的電影中學來的,銀幕效果一級捧,謝大小姐也曾竊想過拿來試試,可惜—直沒逮到機會。可惜哦!有色心沒賊膽。
「你瘋了,完全瘋了。當媒婆不成走火入魔,拜託你出了這個門口清醒一點,如果被別人聽見如此有傷風化的事,明天新聞頭一條浸豬籠肯定少不了你一份。」依依放下菜刀,去揭鍋蓋,藉此平靜她加速的心跳。這個謝沅沅,真的不能再讓她去看電影看小說了。實在受不了她的超強摹仿欲。
兩個男人一到,面剛好端上桌子。
龍飛用筷子挑起一根面,百感交集。
「面呀面!十幾年沒見長得這麼乾淨整齊的面了。」
凌康瞥了他一眼:「面不是用來看的。」
「我知道,面是用來吃的,你說的話我會背了。」龍飛努力保持吃相斯文,否則他吃麵不用看也不會用吃的,而會是用倒的。一碗麵才只夠他一仰脖子。
一直到面吃完,凌康和依依的嘴巴都沒發揮除吃之外的另一大功效。沅沅快吐血了,對一個急於拿紅包的見習媒婆來說,唯一比碰上—個不愛說話的人更難搞的就是碰上兩個不愛說話的人。她搶過依依手中的碗,對龍飛一揚下巴:「我們到廚房洗碗去。」
客廳裡,依依與凌康對面而坐。她以為他一會兒就離開,但他竟穩如泰山般的坐著,也像石頭一樣不言不語。依依不敢抬眼,因為她的視線兩次從他臉上經過時都發覺他在注視著她,這雙銳利冷冽的眼睛令她一向淡定的心不安,他似乎想刺破她那層保護色的外衣探究她的內心。
凌康暗中皺眉,她怕他嗎?不,他絕不希望她怕他,任何人都可以怕他。但是,她不能。
僵坐半天,依依不願再忍受這種近乎膠著狀的沉寂。如果這是一場比誰先開口,比耐力的比賽,她認輸了!
去倒了兩杯茶,端一杯到凌康面前:
「請喝茶。」話才說完,剛沾到桌面的茶杯像有妖魔作祟般傾倒桌沿,茶水肆虐地四下蔓延,包括她的手。
柳依依暗叫倒霉,就抓些紙巾吸著歡溢的茶
水,順手把那好死不死偏躺在桌沿的半隻蘋果扔回水果盤,都怪謝沅沅,拿個蘋果亂啃亂放,也怪她自己,沒事倒什麼鬼茶。
「對不起,你的衣服……」
「別管它!」凌康惱怒地低喝。如果不是怕嚇到她,他會對準她的耳朵大吼,提醒她首先要照顧的是她自己的手。
他不管她願不願意,霸道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摘掉附著在她手上的幾片茶葉,用紙巾輕輕搌抹她的手背。白皙的皮膚紅了—大片,被茶葉貼過的地方冒起了小水泡。疼惜的同時是相等程度的生氣。
「藥油呢?」他的怒氣連躲在廚房看戲的兩位影迷都能感覺得到。
沅沅的第一個念頭是——凌康有救了,而龍飛腦袋裡想的則是——你才死定了,絕對!
依依拎來藥箱,找出藥油準備自救。被燙的地方火辣辣的,真不是滋味。凌康奪過她右手的藥油,又將她的左手擱到他膝上,小心地替她上藥然後仔細包紮起來。他的手乾燥而穩定,這一雙拿慣槍的手一點也沒有弄痛她。
凌康下著指示,不如說命令更貼切些,完全不容反駁抗辯:
「三天之內,不准碰水。」
反正今天是他贏了,依依點點頭。哼!聽他的口氣,好像他才是學醫的。
她的頭點得低下不再抬起。凌康伸出食指托起她的下巴,以使能使兩人視線平行。、
「為什麼不敢看著我,我的樣子像是要吃人嗎?」除了第—次的「意外」,她從沒正視過他的眼睛。
依依微側過頭,把自己的下巴從他的指端移開。瞧瞧!這是標淮的黑道流氓舉動。
「回答我。」他又追問一句,聲音沒那麼冷。
不敢?依依問自己——為什麼不敢看他?是真的,她不敢看他。她保護自己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不讓自己所想被別人看懂看透;只有她看得懂別人而別人看不懂她,那麼無論她是否有足夠的保護自己的能力,在這亂世之中孤身生存都會安全容易得多了。只是,這一次她又是怕對面這個男人看穿她什麼呢?她又有什麼要隱藏的呢?連她自己都不大明白。
以電光火石的速度看了他一眼,她又看回手背,這—剎那間的視線接觸讓她發現他的不愉皺眉。
「不是。我想,你在生氣,如果你生氣是因為我打翻茶杯——弄髒了你的衣服,你可以把這件衣服留下來,我洗乾淨了明天就還……」她突然停住了,有點想笑又有點茫然,他剛剛才命令三天不准碰水,唉!今天諸事不順。
出乎意料之外,洗乾淨耳朵之後沒有聽到凌康的責難吼叫。奇怪了,難道他已經對她絕望了,覺得跟她說話在本質上與對牛彈琴沒什麼差別,她緩緩抬起頭,查看靜悄悄一片的原因——天啊!他在笑,她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從來不知道笑容會令一個人改變這麼大。他不笑的時候,嘴唇抿成弧形,唇角略向下彎,顯得冷酷而難以接近,就算他十分的英俊也讓人十二分的望而生畏。笑起來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原本俊雅的面孔回復柔和的線條,充滿吸引人的魅力,好看極了,感性極了。誰也不會相信這麼個溫文爾雅,和藹可親的男人是黑道頭子,難怪他從不笑,原來是為了保持冷硬的老大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