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夢媚
「去吃牛排,好不好?一回來填了兩個月的白米飯,我突然覺得牛排也不那麼可恨了。或許,我們可以去找家西餐廳試試看。」
「有個人因為與牛排交惡,曾經絕食抗議一整天。」她揶揄地看向沅沅,滿眼笑意。「這個人該不會正好是謝大小姐你吧?」
「是嗎?有人這麼做過嗎?我早忘了。就去『蘭蒂』西餐廳吧!」沅沅矢口否認,面不改色。
「這個人還說,除非有個騎白馬的王子相邀,她絕不再踏入西餐廳半步。」
「什麼白馬、黑馬、斑馬。有得吃還塞不住你的嘴。」她停好車,威脅道:「我不清楚是否有人曾經絕食抗議,但今天是不是會有人撐死此地就取決於你唇舌之間。」她很努力地用表情幫助語氣表達,可惜,可愛的面孔只能使她威脅的效力趨近於零。
沅沅不住稱讚牛排的美味,真的,比在國外吃得還鮮美。
「味道很不錯哦!你說……」突然,她的聲音活像被利剪從中剪斷,眼睛直盯門口。柳依依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有個高大偽男人從容步入餐廳。長得不錯!微微上揚的劍眉下是一雙深潭似的眸子,閃爍著溫和卻抗拒接近的光芒,挺直的鼻樑配上緊閉的雙唇,再加上一個稜角分明的下巴,全身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至少,他吸引了謝沅沅,因為這丫頭的餐刀正用力切著空盤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聲。
柳依依倒也不奇怪,在英國看多了那些下巴長在頭頂上的碧眼金睛獸,好容易回來碰上個道地中國美男,不多看兩眼豈不損失巨大。又過了一會兒,依依實在受不了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尖聲折磨了,活像老鼠爪子在玻璃上抓。她用手指在沉沉眼前左右晃動,招回她的三魂七魄。
「看夠了沒有?」
沅沅機械地拍開眼前的手指:「什麼?」
依依呆了一下,失聲低叫:「老天,你不是要告訴我,有個一見鍾情的故事發生了吧?他……是他?」她確實吃了一驚也大開眼界,早知道謝家歷代前輩中總要出一個半個天才演出一場「一眼定乾坤」的愛情文藝劇,想不到這一次主角落到謝沅沅身上。她用力扳過沅沅的臉,問:「他就是那匹斑馬了,對不對?」
沅沅瞪她一眼:「什麼斑馬,難聽死了。」
「我只是引用一個典故而已。」柳依依再看一眼那好看的男人,笑道:「看來謝大小姐真的動心了,一見鍾情?」
「奇怪嗎?一見鍾情是唯一一種戀愛序幕。」
「你一輩子的愛情論調終於有個機會以事實證明了。」依依從不信」一見鍾情」這四個字,她認為,只有貓對老鼠才會一見鍾情。
「你等著瞧吧!」沅沅決定不理她,將視線調回到剛才的位置,卻看不到人了。
兩個女人左右張望,可他就這麼突然消失了。沅沅無精打采地放下刀叉,簡直連吃飯的心情都沒了。
「也許是你眼花。」依依也放下刀叉,用餐巾擦著嘴,事實上她是捂著嘴,以免自己大笑出來,有礙淑女風範。糗沅沅的機會不是時常會有的,她打賭,沅沅現在非但沒吃飯的心情,連罵人的力氣也不會剩多少。
果然,沅沅有氣無力地道:「我請你吃飯並不是希望你吃飽了沒事來糗我的。」
「好吧,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她拉起沅沅,「走吧,再不回去,你爸爸又要敲鑼打鼓了。」
就在行人稀疏的大街上,柳依依臉色蒼白地向開車的謝沅沅大喊大叫:「我們是回家,不是亡命天涯!」可憐的柳大姑娘,淑女形象全毀於一旦。
好淒涼呀,沅沅連睡覺也不安寧,心裡、眼前全晃動著他的俊面。
「睡啦,快睡吧!」她對自己大叫。可惜啊,頭放下去,腳翹起來。索性披衣坐起,抓本書看,是本向依依借來的《漱玉詞》。隨手一翻,偏偏是首《一剪梅》——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唉!」沅沅大大地歎了口氣。
「我一個人發愁發傻,他愁什麼?愁個屁呀!」
再翻過一頁,是首《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摻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天吶!」沉沉抱頭呻吟,「李清照,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就別再刺激我了——快自殺了啦!」
謝順昌見女兒近來悶悶不樂,連罵人鬥口的精神都少有,心疼不已。
「乖女兒,誰惹你生氣了?告訴爸爸。」
「告訴你有什麼用,打她一頓?」
「這麼暴力呀!好,只要你開口,我現在就去揍他。」他以為會是謝又軒,因為只有那小子才敢招惹沅沅並且能死裡逃生。
「現在,去揍她?她都死了快一千年了,早化灰了。」想要找到李清照,除非是青天白日見了活鬼。「爸爸,拜託你讓我靜一下,行嗎?」
「好,好!」謝順昌邊走開邊自言自語:「剛才我還見過文軒,怎麼會死了一干年了呢?」
沅沅百無聊賴之下經不起父親的舌榮蓮花、連哄帶騙,終於第一次跟隨父親出席社交宴會。
兩邊嘴角向上一牽,擺出一付笑容。每位賓客都向她行注目禮。早曉得謝大老闆有個寶貝女兒,才從英國留學回來,沒想到競如此美麗炫目。
見了一大票不相干的人,沅沅可憐的臉就快笑僵了,牙痛哦!她問父親:
「我回去了,可不可以?」
「不可以。」謝順昌搖頭笑望她,「你是個說話算數的人。乖,文軒過一會兒就到,讓他陪你跳舞。」他被拉到一群老頭子中去談生意經。
「我做個說話不算數的人可不可以。」她心裡想,可沒說出口。』謝大小姐雖然嬌氣點,任性點,但也明白駟不及言的道理。獨自一人站在圓柱旁,好孤單哦!
謝文軒與秦龍飛談笑著。並肩向沅沅走來。
「沅沅!」文軒寵溺地擁住她的肩頭,向秦龍飛介紹道:「我的小堂妹,謝沅沅。」
驚艷的感覺在心中一閃而逝,他微笑著點一下頭:「我叫秦龍飛。」
「是他!」沅沅差一點沒驚呼出來。這個笑容溶化了他的些許冷峻,使他看起來溫柔極了。她想開口跟他說話,偏偏腦殼好像壞掉了,想不出一個字來。
有人揮手叫秦龍飛,他立即轉過頭去。迎上幾步跟那人打招呼並交談起來。
沅沅恨自已,更恨秦龍飛。他竟然吝嗇到不願再看她第二眼。她這輩子唯一願意吸引的男人竟然對她的花容月貌視若無睹。
「這裡太吵,我想去涼台吹吹風。」不等任何人有所表示,她立刻走掉了。秦龍飛聽到這熟悉的語聲,反射性地看向她的背影。「難道會這麼巧?」
沅沅一個人靠在涼台欄杆旁站著,暗罵自己蠢得跟豬一樣。他不看就不看嘛!他不看她只能說明他不是個輕浮淺薄的好色之徒。唉!錯失良機。難得有緣再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這樣白白放過了不成?
「不可以。」她安慰自己。「現在什麼年代了,男女平等耶!本大小姐採取主動也沒什麼好丟人
的。」趁著勇氣還未消失殆盡之前,她匆忙向廳內衝去。一聲驚叫——
「誰呀!」她的三分驚嚇中,倒帶著七分嗔怒。是哪個缺德鬼好站不站,偏杵在光線不明的陽台出入口。
秦龍飛幾乎是尾隨她之後沒一秒耽擱地跟到了涼台。今晚月明星稀,月光下隱約可見的美好輪廓打消了他僅存的置疑。他不言不動地站在月光和廳內燈光照不到的暗處欣賞她的自責、搖頭以及「不可以……」然後,帶著一種惡作劇般的心情任她毫無防備地撞上自己。果然,聽到她毫不講理地將全部過失歸咎到他頭上,深仇大恨地怒喝出口:「是誰?」
「謝小姐嗎?是我。」他扶她站好,卻並不縮手。
在正要鼓起勇氣去追求她的「一見鍾情」時,居然有個人撞散了她滿懷豪情,這火氣來得比什麼都大,她抬頭就吼:
「你又是個什麼鬼?」
他抑制住大笑擁抱她的衝動,」好脾氣地回答:「我是秦龍飛。」這時完全可以確定——是她,沒錯。
「你……」沅沅這次是因為驚嚇過度,說不出話來。
「謝小姐,真對不起!我剛走進來,正巧碰到你出去。撞到你了嗎?」他並不打算讓她知道她的自言自語全落入他的耳中。是誰有這麼強的吸引力,將男女平等引申至如此高深之境界。他心裡不是滋味。見她不說話,又問:
「你要進去了嗎?」.
「不,這兒也挺好的。」沅沅打賭自己的臉一定紅得很可觀,這付樣子要被他看見那以後也不用做人了。她突然驚覺自己還在他雙手扶持之下,急忙退到欄杆邊。「完蛋了,完蛋了,剛剛的表現實在糟透了,十足十一個蠻不講理的潑婦代表作。」想到這裡,她直想縱身跳下三樓涼台,一頭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