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孟芷

    楔子

    繁密的星兒綴在夜空，閃爍出晶瑩的光芒。

    與同事聚餐結束後，紀小暖帶著微微醉意，往回家的方向邁近，沁涼的夜風吹拂上她那張醺染紅艷的臉兒，紅唇逸出舒服的歎息。

    才進家門，便聽見屋內響起一聲驚叫，她嚇得酒意盡退，沖人屋內，看見母親倒在客廳裡，趕緊跑到母親身邊。「媽，你怎麼了?」

    「他……他……」紀美妍顫抖地指著前方的電視機，眼角殘留著濕潤水意，雙手緊揪著胸前，說不出話來。

    紀小暖被她痛苦的模樣嚇到，心急如焚。「媽，你怎麼了?別嚇我啊!」

    紀美妍搖搖頭，閉緊雙眼，全身不停顫抖著。

    「媽?!」紀小暖一臉驚駭，急得都掉眼淚了。「媽，你千萬別死啊，你撐著點，我去叫救護車……」

    死?!

    紀美妍睜開眼，拉住想轉身去打電話的紀小暖，沒好氣地輕斥：「笨丫頭，誰跟你說我要死啦?!」

    「唔……」聽見紀美妍清脆、有力的聲音，紀小暖一愣。「你……剛剛那個樣子，我還以為……」

    「我沒事，只是因為太激動的關係——」看見電視螢幕上的男子，紀美妍臉一垮，眼淚再度飆出。「我的兒子啊……」

    「什麼兒子?我是你女兒啦!」紀小暖拉住她，知道媽沒事，頓時鬆了口氣。「差點被你嚇死，沒事躺在地上幹嘛?我還以為你怎麼了，下次不要開這種玩笑了。」

    紀美妍推開女兒，爬到電視機前，撫摸著電視螢幕上的那名男人，嘴角掛著莫名的微笑。

    紀小暖跟著湊上前，看看紀美妍，又偏頭看著電視中那名俊逸非凡的年輕男子。「媽，原來你也喜歡『龍騰集團』的總經理啊?」

    紀美妍瞪大眼，拉著紀小暖的手，急問：「你認識他?!」

    「他是『龍騰集團，總裁的孫子——唐祖毅啊。這陣子，新聞媒體一直報導他回台灣準備接手他爺爺的事業，我想，全台灣的人應該都知道他是誰了吧!」紀小暖狐疑地瞅住母親，不明白為何見到唐祖毅，她會如此激動?

    「他真的沒死……」紀美妍興奮地喃道，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痕。

    紀小暖伸出手將紀美妍的腦袋轉過來。「媽，我知道唐祖毅是個氣質優雅的美男子，一堆女人都很仰慕他，可是，你要知道，你已經四十五歲了，他那種二十六歲的年輕小伙子，並不適合你——」

    「他是我兒子!」紀美妍陡地出聲打斷女兒的話。

    紀小暖盯著她，纖長的睫毛輕輕扇了扇，有些好笑地問：「媽，你今晚也喝醉了嗎?」

    「我是說真的!他——唐祖毅，是我的兒子、你的弟弟。」紀美妍說得一臉肯定。

    紀小暖靜默幾秒，吁了口氣，然後笑了出來。「媽，你別騙人了啦，富可敵國的唐家，怎麼可能跟我們這種窮人扯得上關係!我還比較相信是你愛上他了，反正現在很流行老少配嘛！」

    「紀、小、暖!」紀美妍怒極，雙手用力掐住她的臉頰。

    「哇，好痛……好啦好啦，我不笑了。」紀小暖扁著嘴，揉著泛疼的臉頰。

    紀美妍深深吸了口氣，嚴肅地說：「暖暖，還記得小時候，你常常問我什麼嗎?」

    呃，這個問題有點難度咧，都過了那麼多年，她哪還會記得那麼清楚?

    紀小暖顰眉，咬著手指，努力思索，見到紀美妍滿臉不耐煩，她趕緊答道：「記得記得，就是為什麼男生要站著尿尿、女生要蹲著尿尿?」

    紀美妍賞女兒一個爆栗。「誰在跟你講這件事!」

    「噢!」紀小暖捂著頭、垮著臉，繼續猜：「不然就是……為什麼隔壁那個小呆瓜每次都是吃雞腿便當，而我的便當裡頭卻只有三根青菜——」

    「紀小暖，你夠了!」受不了女兒的愚蠢，紀美妍直接公佈答案——「你小時候常常哭著跑來問我，為什麼小呆瓜有爸爸，而你都沒有，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記得。」紀小暖連忙點頭。「那時候你告訴我，爸爸長得一臉衰相，被外星人抓走了，所以我沒有爸爸。」

    一把怒火在紀美妍胸口焚燒，她張嘴想斥罵女兒，倏然想起當年她的確是這麼告訴女兒的，只好不與紀小暖計較。「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媽媽當年說的話——」

    「我相信!」紀小暖瞳圓了眼，神情認真。「你是媽媽咩，不管你說什麼，一定是對的。」

    「我……我……」紀美妍扭著眉頭，這下子，不知道該讚賞女兒聽話，還是斥責女兒白癡。

    紀小暖瞧見紀美妍苦惱的模樣，唇邊浮現一絲竊笑。

    小時候，媽媽說什麼，她當然都相信嘍!不過，長大懂事後，自然明白「爸爸被外星人抓走」這番說詞，只是媽媽的氣話。

    至於事實如何，她也不敢多加追問，怕會惹得媽媽傷心，所以纏繞她心頭多年的疑惑，至今猶未得到解答。

    「唉，暖暖，媽媽說出來後，你不要唾棄媽媽喔!」紀美妍幽幽歎了口氣，擔心地注意著女兒的表情。

    「你是我最愛的媽媽，我怎麼可能會唾棄你!」

    「我曾經是你爸爸——唐少霖的秘書，雖然知道他已經有老婆了，但，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偷偷暗戀他多年……」

    「爸爸早就有老婆了?!」紀小暖吃驚。

    「是啊!」紀美妍風韻猶存的容顏添上一抹悲傷。「一個偶然之下，我知道他老婆無法生育，而唐家準備另外找個女人來替他們生下繼承人，我就想，如果我替唐少霖生下孩子，他多少會對我有一點感情吧，所以我自願借腹生子，希望我對他付出的愛能得到回報，但沒想到，當我生下你們兩個孩子後——」

    「等等!媽，你不是只生下我嗎?怎麼會有兩個孩子?」紀小暖舉起手，忍不住插話發問。

    「就是那個晚你幾分鐘出生的雙胞胎弟弟——唐祖毅啊!」提到兒子，紀美妍雙眸再度盈滿淚水。「當我生下你們之後沒幾天，他們唐家的人，就跑來把你弟弟抱走了……」

    「什麼?!」紀小暖小嘴微張，呆住了。活了二十多年，她忽然知道自己有個雙胞胎弟弟，這……這真是太令人震驚了!

    「我一直盼望著幫唐少霖生下孩子後，他會因此而喜歡上我，可是，他對我根本沒有感情，他一心只在乎唐家的繼承人，甚至，連你這個女兒也不願要了。嗚嗚……後來，我真的好怨，後悔死了，想把兒子搶回來留在身邊，可是誰知道，唐少霖已經把我的兒子帶到美國去了。」紀美妍雙手揪著胸口，悲泣道。

    紀小暖心頭湧上一陣酸楚，視線被淚水模糊。她一直以為父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丟下她們母女兩人，所以她不曾埋怨過他，甚至，偷偷期盼父親有天會回到她們身邊，一家團圓，過著幸福的日子。

    但……她真的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殘酷，她的父親一心只要兒子，一點都不在乎她這個女兒……

    紀美妍停頓了一會兒，稍微控制情緒後，續道：「直到六年後，唐少霖突然回台灣，我跑去找他要兒子，他卻告訴我兒子發生意外已經死了，我以為是真的……直到今晚，我看到新聞報導唐家的繼承人回來台灣了，我才知道我被騙那麼多年了……」

    「那爸爸呢?」紀小暖語氣哽凝。

    「聽說他在幾年前因為肝癌而過世了。」紀美妍眸中染上一層悲傷。

    「是嗎?」紀小暖發著愣，想到這輩子從未見過父親一面，心中頓時堆滿遺憾與惆悵。

    「嗚，我的兒子啊……」紀美妍放聲哭喊，緊緊抱住電視機。

    悲慼的哭聲，驚醒了紀小暖，雖然失去了父親，但至少她還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弟弟啊!

    紀小暖露出微笑，傾身抱住紀美妍。「媽，以後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母女倆不會孤單了，我們還有親人啊!」

    「是啊，我的兒子沒有死，真的太好了!我一定要把我的兒子找回來啊!」紀美妍感動至極，不斷親吻著電視螢幕。真是太感謝老天爺，讓她看見這則新聞，讓她找到失散多年的兒子了!

    「媽，相信我，我會把弟弟找回來的。」紀小暖對母親保證著。「一定會的!」

    她深深相信，只要彼此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她們與唐祖毅終有團聚的一天!

    第一章

    厚重的雲層堆滿整片天空，潮濕的空氣散漫著即將下雨的味道。

    還未到下班時間，紀小暖接到一通電話後，便趕緊抓著幼稚園裡的同事——朱芸芸一同蹺班。

    「小暖，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啊?」踏入忠孝東路的某條巷內，朱芸芸圓潤的臉上寫滿疑惑。

    「帶你來看我弟弟啊!噯——你走快一點啦!」紀小暖拉著她走。

    「弟弟?就是昨晚你打電話跟我說的那個唐祖毅嗎?」身形圓胖的朱芸芸為了跟上她疾走的速度，努力加快步伐，走得氣喘吁吁，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