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孟羽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臭洋鬼子還敢在我們這裡亂來!」
「別理他了!我們趕快到林邊去看好戲吧!看看阿雄怎麼教訓他那給他戴綠帽的女人!」
幾個三姑六婆正要離去,卻倏地被高大的身影攔住去路,嚇得她們縮在一塊。
「你們剛剛是在說玫嗎?她人在哪?!」急慌了心,他壓制不住的大吼出聲。
眼前的女人們因此更視他如邪魔。
「你們快說呀!」
「在……半山腰那片林裡啦!」
「林裡?到那裡要做什麼?」他喃喃自語,心頭卻湧現一股前所未有的躁動不安。
「還能做什麼?偷人是一件見不得人的大事,當然是要好好教訓她呀!哎呀!不跟你扯了,我們要趕緊去看熱鬧了!」
無視於他的怔愣,幾個女人趕忙閃過他朝著林裡而去,生怕去晚了會來不及看好戲。畢竟玫是個童養媳,又沒人疼愛,鎮上的人早就欺負她慣了,這會兒有好戲瞧,怎能錯過?
「長官,我們要不要也去瞧一瞧呢?」
身旁的下屬提醒他,他才收回心神,一個箭步,立即向著林裡飛奔而去。
他不能放著她不管,他已經害得她背上不清白的罪名,怎能再置身事外任由他人隨意欺壓她呢?
他厭惡這裡的男尊女卑,更反感於鎮民欺善怕惡的劣根性,如果他不救玫,肯定也沒有人會出面,他們只會像打落水狗一樣的等著看戲。
所以他一定要救她!
愈接近林裡,囂鬧聲愈大,但在人聲鼎沸中,依稀可聽聞一聲聲斷腸的呼救聲。
他知道那是玫所發出的哀怨聲,他的心更加的窒悶難以喘息,他不知現在阿雄是怎麼的在傷害她。
打她、鞠打她,還是更殘酷的折磨?
她有著一顆善良的心,不該被如此的對待!
不該呀!
揮去額上的冷汗,他衝到人群聚集的小空地上,用力的擠進人群中,想看清楚人們圍觀的中心點,卻震懾的僵住腳步。
陽光正強,卻比不上眼前的熾熱嚇人!
「玫!」嘶啞的叫喊劃破天際,他震驚極了。
他以為人們在戰爭中才會失去理智,他以為人們為了生死存亡才會殘酷至此,但……玫何錯之有呢?她只不過不想再過著任人欺凌的日子,她只不過……拿出勇氣想追尋她的夢罷了!
為什麼要如此待她?
太殘忍!太殘忍了!
熊熊的火焰舞動著令人驚心動魄的艷舞,一片火紅在玫的裙擺肆虐的焚燃,彷彿玫的哀號更加呼喚起焰火高熾。
而一旁,阿雄則手拿火把,咧嘴笑得忘我,觀賞著眼前殘忍而美麗的畫面。
「你這禽獸!」
無視於耳邊的怒吼,阿雄只是不斷發出呵呵笑聲,目不轉睛的看著漸漸被火吞噬的人影。
「玫!玫!」他撲向前去想救她,怎奈伸出手只是被火燙得忍不住縮回手,怎樣也碰不到玫的身子。
「長官!沒用了!火已燒著她全身了!你別再靠近,太危險!」兩名下屬一人一邊架住他的雙臂,不讓他再靠近火紅的焰簇。
「放開我!放開!我要救她!她不能死!這輩子她沒有過過一天快樂的日子,我要帶她去看看世界,我要她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愛她!我要她的夢想能有實現的一天!」
「長官……」別說他要痛苦的發狂了,連在他身邊的弟兄都難過得紅了眼眶。雖然他們才剛經歷過大戰,但看見眼前這慘絕人寰的畫面,心裡還是會起戰慄的。
「玫……」看著火焰漸漸將她吞噬,他痛苦的看著她的容顏,想將她的容貌牢記心中,卻意外的看見她對他露出平靜的笑容,一點也不像正沐浴火舌燒烙中的人。
「謝謝……這輩子遇見你是我唯一欣慰的事,今生未完的夢留待來生,不管要沉浮多久,我要在來生尋找你……」
像最後的誓言般,玫在傾吐這番話後,便再也捺不住火焰紋身的劇痛,踉踉蹌蹌掙扎幾下,便頹然的倒地,最後滑落的淚珠滴落在泥地裡,卻一下子便被高熱的溫度給蒸發掉,不留任何痕跡。
他呆滯的看著她的離去,心湖裡承受不起的悲痛讓他無力的跪在地上。即使在戰場上見多了生離死別,他仍然忍不住傷痛的落下淚來。
他愛她卻害了她!
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呀!
那一年正值民國三十八年隆冬,一個永難忘卻的冷寒日子。
後來,南北韓戰爭爆發,他自動申請調往戰場,不久死於異邦……
第一章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而層層飄浮的煙霧,味道悶臭得嚇人,但滿滿的觀眾卻彷彿毫無所覺,反倒在響亮的熱門音樂中,睜著貪婪大眼沉醉的瞧著台上的表演秀。
台下的觀眾幾乎清一色是男人,有人靜靜的觀賞,有人則興奮的隨著影像的晃動而喧囂,口哨聲和叫好聲此起彼落。
五彩繽紛的燈光旋繞在台上,將那具窈窕而靈活舞動的胴體照射得更加引人遐思,長長的馬尾隨著她的晃搖而極富生命力的在半空中跳躍舞動,清秀的臉蛋略施薄粉,卻在那一雙靈動嫵媚的雙眸中洩漏無盡的誘人秋波。
短短一年,她在這裡竄起了聲名,許多男客慕名而來,她雖沒有令人迷惑的傾國姿色,也沒有妖魅撩人的氣韻,說實在不該有能耐吸引那麼多客人,但柔似無骨的身子卻能舞動出讓人迷魂忘我的鋼管舞。
每當站在台上,她的肢體動作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爆發般的活力讓她的舞蹈似乎都快燃燒起來,燒灼了每個人的眼光,讓人無法挪離焦距。也因此有些男人便貪婪的渴望帶她出場,但結果往往是被不留情面的狠刮一頓。
由於她的熱舞像火焰燃燒,而脾氣也不太好,加上她的背部有著紅似火焰的胎記,因此久而久之一個封號便流傳在這圈內,大家都喚她——烈火舞伶。
「小玫!」
好不容易擺脫纏人的客人,江玫踩著疲憊的腳步才剛走出秀場便被熟悉的聲音叫住。她轉過身,表情已由煩悶變成淡淡的笑容。
「嗨!駱彬哥!」
「下班了?我剛來,正好可以送你回家。」何駱彬指了指車子的方向,示意她一同走去。
「不會是剛到吧!我猜你已經等了好一會了,是不是?」
掩飾住尷尬的神情,何駱彬乾笑了一下。這些日子他幾乎天天來接江玫下班,因為她是薔薇的好友,何駱彬也一向將她當妹子看待,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份單純的感情竟走樣了,尤其在他妹妹何薔薇嫁到美國後,這份怪異的感覺更加的明顯。
初時,遲鈍的何駱彬還不明所以,後來才頓悟自己是喜歡上了江玫,所以他便天天在這守株待兔。
「哈!我……我是真的剛到……」
「別騙人了!駱彬哥,你不善說謊喲!」江玫好笑的伸出手指著他的耳朵。「小木偶一說謊鼻子便會變長,而你則是雙耳馬上染紅了呢!」
「真有那麼明顯嗎?」何駱彬狐疑的拉扯著耳朵,好奇著自己的情緒真的這麼好識破嗎?
「別拉了!喏!你看!」江玫拿出化妝鏡遞向他,好讓他看個清楚。
「啊!真的!看來我結婚後可不能在外亂來了,免得老婆一審問,我這雙耳朵就出賣了我!」
被他的話一逗,江玫忍不住噗哧笑出聲,整個上身微微前傾,幾乎靠上何駱彬的胸口。
哈!哈!好……好機會!
看著江玫近在眼前,何駱彬不禁怯怯的伸出手想放到她腰際,用行動表達他說不出口的愛意,但就在差點勾到之際,耳邊的話語讓他心虛的連忙縮回手。
「喲!傳說中絕不讓人帶出場的人這會兒跟男人在這打情罵俏的,看來也不過是假裝清高罷了。」
何駱彬和江玫同時抬頭看向眼前唐突打擾他們的人,是個陌生人,那就表示他應該也是秀場裡的客人?
不管他是何人,他方纔所說的話教人聽了覺得刺耳,因此江玫不客氣的攬上何駱彬的手臂,冷哼一聲便想走人。
「也不過是個在台上搔首弄姿、取悅男人的女人,神氣什麼!這會兒恐怕是要跟人去開房間了吧!」
齷齪的言語讓何駱彬惱火得想罵人,但他還沒開罵就見一道黑影迅速揮動,接著眼前的男人哀叫一聲,哀叫的向後跌坐在地。
「嘴巴放乾淨點!」江玫氣呼呼的甩了甩她疼痛的右手,一個轉身又勾上何駱彬的手臂,倨傲的往車子方向走去,不再理睬那無端挑釁的男人。
「好個右勾拳!」何駱彬揚高了眉,開心的看向江玫。
好!很好!她主動勾他手耶!這感覺真棒!
而且……手臂還偶爾可以摩擦到那飽滿的胸部。嘻嘻!艷福不淺!艷福不淺!
看來江玫也許也暗戀他呢!一時,何駱彬只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駱彬哥……」
「啊?」
「你發什麼呆?嘴角都流口水了!」
「啊?!」流口水?!那多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