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孟珩
猛然一想到他居然忍心這麼多天不出現，她不願卻又無法控制地以幽怨的眼神望著他。
「前幾天替同事值夜班。」翟曜似乎洞悉她心裡所想的。
尹於塵點點頭。初始的驚喜過後，那分連她自己也不理解的矜持卻又浮現上來。
「上車，我送你!」翟曜牽纏著她的手，移向他的車。
車子加入了那股車潮後，只能緩步如蝸行。車內飄著輕渺的樂意，氛圍卻有些滯重。
在小提琴空靈??的聲音中，尹於塵輕輕開了口：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下班?」
翟曜側頭看她，唇角出現那道她熟悉的笑痕。
「我打電話去問伯母，她說你還沒到家，但有可能已經下班了，因此就來碰碰運氣。」
尹於塵看到他的笑，心上先是難解地安定了下來。再聽到他的話語，那該受譴責的心緒，竟越加迷亂起來。
她是個該受唾棄的不忠者啊!即使如此，她卻難以自拔，竟也不想自拔。
翟曜看著她混亂變幻顏色的臉，忽地傾身在她粉頰上輕啄了一下。
「我帶你去吃飯。」
尹於塵撫著臉。她還是個放蕩的女人!因為她竟已如此喜歡他的碰觸，她會遭天打雷劈的!
「想什麼?」翟曜輕柔地說：「沒有什麼好自責的。」
「我……」尹於塵搖搖頭，就算不解翟曜為何如此說，她想還是別問的好，以免破壞這層薄如蛛絲的平衡安定。
「我打個電話回去給媽……」
「我剛已經順便告訴伯母，你會和我吃完飯才回去。」
尹於塵點頭。半晌，有些艱澀地說：「對不起!」
翟曜訝然地看她。「為什麼道歉?」
尹於塵在最難處理的情緒過去後，已能坦然地注視他。
「那天，我太任性了。」
翟曜並沒有假裝聽不懂，他接受了她的道歉。卻又再一次地勒索她，利用也的愧疚感——那莫須有的罪惡感!
「介意告訴我，你為什麼如此敏感於被人知道你的興趣是對著明月起舞?」
尹於塵凝望窗外細細的身雨，困難地說：
「我並不是敏感或害羞，只是覺得，當我在皎月之下起舞後，心中堆積的紛亂，也許是我自找來的，都能滌清洗淨!對我來說，那是神聖，不，應該算是洗禮!因此，我不認為有大肆宣揚的必要。」
翟曜聽完後，出乎意料地竟對她說：「對不起!」
尹於塵驚訝地問：「你又為何道歉?」
翟曜一臉後悔神色。「我不該挖出這個算是你心靈避難所的習慣；解釋這些，對你來說，勢必也不好受!」
看他滿臉自責悔恨，尹於塵露出今晚第一個笑，笑容中充滿無限的溫柔安慰。
「傻瓜，你只是正好猜中，有什麼好抱歉的。」
翟曜自是又理所當然地接受她的原諒。不如此，可真是傻瓜呢!車中又恢復沉靜。只是這次不再是重壓人心的無聲，反倒像是無聲勝有聲的美靜。
車行緩緩轉進城中那條繁忙的道路後，移動得更慢了，時速幾乎只達十公里，將近熄火的臨界。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車子停妥後，翟曜一逕帶著尹於塵上了那座摩天樓的餐廳。
點完餐，翟曜啜了一口餐前酒，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
「你和他最近怎樣?有沒有想出什麼辦法讓伯母心軟?」
她搖頭，回答說：「他帶球隊去台南比賽，還有幾天才回來，所以我都還沒有和他討論過。」
翟曜舉高酒杯，輕輕搖晃，聲似懇摯地說：「那你們得趕快!」
尹於塵點頭，卻忽然發現這情境委實可笑又荒唐……
她的面前坐著一個她不知該如何定位的男人，而這個男人還和她談著另一個她發現也不知如何詮釋身份的男人。雖然不久前那個後者還稱之為是她的男朋友!
她不明白，怎麼會將自己攪進這團糾結不清的混亂中?
「我想你應該早點和他說清楚比較好。」翟曜透過晶瑩的酒液，眼光閃動地說。
尹於塵煩亂地點頭，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眼中隱含的狡黠、算計光芒。
第十四章
在另一個飄雨的傍晚，尹於塵在公司裡意外地接到方司哲的來電。她執著話筒，有片刻的錯愣。
他回來的日期比預定的早!
兩人說好會面的地方後，尹於塵拿著電話，猶豫著該不該打給翟曜。考慮了一會兒，她決定撥回家給她母親。
「媽，是我!今晚我會晚點回去。」
「小花，你要和阿曜出去嗎?」她母親以一貫高頻率的嗓音問。
「不是!如果他找我，就告訴他，我和朋友出去了。」
「你又要去見那個窮酸?」母親的嗓音更拔尖，一籮筐的反對不贊成。
尹於塵沒有否認，簡單地說：「我要掛電話了。」不顧母親一迭聲的禁止，索性切斷線路。
當她一路塞車塞到相約地點時，時間已近七點了，方司哲早已坐在那兒。
「等很久了嗎?」她笑著坐下，語帶歉意地說。
方司哲溫文依舊地笑著擺擺手。「還好。」
尹於塵低頭數著桌巾上的方格。因為有點心虛，因此沒有發現方司哲也是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
「啊!球隊比賽的成績如何?」也抬頭問他。
「殿軍。」
「還不錯嘛!」
方司哲微笑。「還可以……」笑容中隱含著一絲猶豫。
「於塵……」他遲疑著不知如何開口。
「司哲……」尹於塵也同樣不知如何說出她那一星期的相親史，還有後來和翟曜合演的戲。雖然她不知道是否那計謀已成假戲真做。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又各自匆匆低下頭。
方司哲到底比較有勇氣，心想橫豎都是一刀，咬咬打破了沉默。
「於塵，我上次去相親你還記得嗎?那個老師——我們——我們——現在在交往中。」
尹於塵盯著他，說不出話。他不是說沒什麼?怎麼現在又說他們已在交往?
「這次比賽她也有去，不過是請事假去，而不像我是請公假。」他含蓄地暗示他們彼此交往的深度。
尹於塵暈眩地聽著，莫怪乎他連個電話也沒有。
「我不想欺騙你。畢竟我們在一起三年，是段不短的時間，總要好聚好散!」
「我——」尹於塵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她沒有資格生氣，連分毫都沒有!是她先對他們之間的感情動搖。這麼一想，連最先的驚訝也消失了。
「她是個怎樣的人?」她平心靜氣地問。
方司哲嘴角的笑意更形擴大，似乎非常喜歡這個「相來」的對象。
「她的性情很好，很會替人著想，這次去比賽多虧有她!雖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她將它弄得更舒適。」尹於塵一點也不吃味地聽著，心中連些微的醋意也沒有。
「似乎是個好女孩。」
方司哲笑著點頭，又說：「她和我同齡，不算是女孩了。」
「三十?」
方司哲笑容隱沒，伸手握住她的手。「因為如此，所以我們不想再拖了。也許再過不久，我們就會結婚。所以——其實她並不知道我們的事，只是……」
「你不要再說了，我都明白。」尹於塵笑著阻止他。「我不會怎樣的，你別擔心。」
方司哲舒了一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前幾天我打電話給你，你不在，是伯母接的。她說你認識了一個醫生，正穩定來往。聽她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尹於塵心一驚，怎麼她母親提都沒提?而且，她又是怎麼對方司哲說的?
「我媽對你說些什麼?」
方司哲笑一笑，含意頗深。「沒什麼。就只是說你和那個醫生很合適等等。」
當然她母親不會只說這些，必定還有許多額外的嘲諷之詞!這些，尹於塵也很明白。
她先放下疑慮，很誠心地說：
「對不起!以前我母親給你那麼多的難堪，真的很抱歉!」
方司哲安慰地拍拍她。「沒關係，只是自尊心微微受到打擊，過了也就好了。」
尹於塵越加歉疚。對大部分的人來說，自尊心是比什麼都重要的東西。雖然現在他輕鬆帶過，但是當時絕不會只是微微略受打擊而已。
「對不起!」她更真心地說。
方司哲又拍拍她，抬手看表，對她抱歉地說：「於塵，我有事要先走了。」
尹於塵站起身，帶絲促挾地說：「趕著去看她?」
方司哲靦腆地笑笑，尹於塵也笑了。他們兩個人一起走到餐廳外，雨仍濛濛地飄著。
「再見。」方司哲向她告別。
「祝你們未來一切順利!」
「你也一樣，再見。」
尹於塵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忽然記起，她竟沒有告訴他，她和翟曜只在演戲!再看一眼他已近模糊的背影，偏偏頭，她想，算了，現在那也不重要了。
她踱進雨幕中，走走想想，經過了繁忙的大小路，走到了一處似陌生又熟悉的街道。
她佇足想了一下，記起這裡是翟曜的住所。她仰頭望望，慢慢走進大廈，憑著記憶找到他家的門。她靠著牆按鈴，片刻才傳來開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