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孟梵
他閉上了眼睛,讓水流按摩他每一吋肌膚,腦中所有的思維也隨之沖淡,他要他的腦子跟身體一起得到徹底的休息,然後再乾乾淨淨、從從容容地去見惠妮,還有胡大平——尤其是見胡大平,他當然得略去自己狼狽不堪的那一部分。
摒除了心中、腦子所有的雜念之後,有個人影卻倔強地不肯離開,耿亞塵甩甩頭,依然揮不去那個人影,那個影像卻愈來愈清晰。
月靈!是月靈!
他睜開眼睛,舀了盆水從頭淋下,人是清醒了,月靈的影子卻像歸定位似的停著不動。
不!不可能,那個跟自己生活在兩個世界的女人,她應該在她自己的世界,怎麼會跟著自己回來,難道她真對自己下了蠱?
那場婚禮自己完全是被逼的,不論在感情上,在道義上,自己都沒有負責的道理,就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能要自己以身相許,可是自己怎麼老是有那種做了虧心事的感覺。
忘了吧!屬於月靈的那一段,在自己選擇離開的那一刻已經結束,沒道理讓它在這裡延續。
他搖搖頭,想想自己在感情上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為什麼會讓一個活在深山中的蠻荒女子搞得自己心神不寧,滿腹牽掛?
去找惠妮吧!目前為止,除了楊建安,還沒讓任何人知道他回來,給惠妮一個驚喜,她一定會告興得痛哭流涕。
耿亞塵走出浴室,換了衣服,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
「惠妮!你死心吧!耿亞塵去了多久?一兩個月有了吧?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胡大平搖晃著杯中的酒,品嚐著道地香醇的威士忌。
「沒消息也不一定表示他就死了!」
惠妮雖然對耿亞塵是虛榮多於感情的成分,但他畢竟是自己的未婚夫,而且這麼優秀,有才氣,長得那麼稱頭,要是死了實在是可惜。
「那種蠻荒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原始部落,每個部落都有不同的習性,而且想必都相當殘忍,你沒聽說什麼下蠱啊、食人族,還有我們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發生在深山裡!」胡大平一心想勸惠妮放棄跟耿亞塵的婚約。
「你明知道那麼危險還叫他去,不是存心想害死他嗎?」惠妮也知道胡大平一直想排擠耿亞塵。
胡大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旋即恢復了鎮靜,徐徐地啜了一口酒潤喉定神,而後神態自若地開口道:
「我提供資料給他,是想讓他在設計上能更上層樓,何況當初也沒人拿刀架著他非去不可,那是他自己選擇的,怎麼能怪我呢?」
「胡大平!你算了吧!」惠妮明白地說:「建築界誰不知道你跟耿亞塵是王不見王的死對頭,你巴不得除掉他好坐這第一把交椅,無緣無故的,你會把這麼大好的機會白白讓給他?我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當著我的面,還睜著眼說瞎話!」
「惠妮!你可別冤枉人啊!如果耿亞塵回來了,他可就聲名大噪,身價、行情可是今非昔比,我跟他的距離也就愈差愈遠,而且他還可得到楊氏給的七位數設計費,你說我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呢?」胡大平挨著惠妮的身旁坐下,放下酒杯,握著她的手。
惠妮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眼神中帶著一點鼓勵性的曖昧。
「如果你掌握了七成的勝算,當然就值得你賭一睹是不是?」
惠妮說的沒錯,但她只說中胡大平後半段的心事。其實一開始,他激耿亞塵深入蠻荒,目的只是要他吃點苦頭,為他長久以來,被耿亞塵踩在下面的委屈洩洩恨,畢竟他知道的一切,只是未經證實的傳說,但耿亞塵自大狂妄又好強,他早料到他一定會去,只不過一開始他所想到的結果是耿亞塵吃盡苦頭後無功而返,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各種臆測之言傳出,他才開始思考,如果耿亞塵永遠沒回來,自己將可得到的好處。
現在他坐在安家的豪華別墅,還真希望耿亞塵就此消失,永遠都別回來。不過也要等惠妮轉向自己的懷抱,如此一來,他得到的又何止楊氏付出的七位數!
惠妮當初在他跟耿亞塵之間選擇了耿亞塵,只因為他樣樣都略勝自己一籌,心高氣傲的惠妮,當然不會選擇第二,但如果沒了耿亞塵,自己就是惠妮的最佳選擇,情況又不同了。
「我並不在乎那七成的勝算,我在乎的是你!」有了惠妮的鼓勵,他索性把話說白了。
惠妮當然知道胡大平打什麼主意,但不可否認,若是沒有耿亞塵,胡大平絕對是自己優先考慮的人選,她現在等的只是讓時間來沖淡那些蜚短流長,然後名正言順地接納胡大平的感情,她不需要塑造一個貞節烈女的形象,但她也不能背負水性楊花的惡名,壞了安家的名聲。
惠妮抽回了自己的手,拿起酒杯放在胡大平的手上。
「喝你的酒吧!這時候說這種話,不覺得不太合適嗎?」
惠妮這句沒有一點苛責意味的回答,等於默許了胡大平,他欣喜若狂地喝乾杯中的酒,然後又撫著惠妮的手,故作感慨地說:
「漫長的等待,總算有了代價!」
「瞧你!像我平常對你多壞似的!」惠妮嬌嗔她笑著,比起耿亞塵,胡大平的嘴可甜得多。
惠妮平常怎麼對自己,胡大平怎麼會不知道?只要有耿亞塵的地方,惠妮的冷淡是一定的,平常就算沒有擺著臉,但絕不會有此時的熱絡,但他現在只能既往不究,就當作日後減少奮鬥三十年的代價。
「惠妮!我是真的愛你!」他當然懂得打鐵趁熱的道理,所以雙手環抱著惠妮。
「還說,也不怕隔牆有耳!」惠妮白了胡大平一眼,卻沒有離開他懷抱的意思。
沒有拒絕便是鼓勵,胡大牛更大膽地將惠妮拉向自己,輕吸著她的耳垂。
「只要我們兩情相悅,怕什麼隔牆有耳!」
「你別鬧了!」
惠妮象徵性地阻止胡大平,卻任由胡大平柔柔的唇印在自己的臉頰、粉頸,一路往下滑。
「叮咚!」
門鈴一響,惠妮馬上推開胡大平,調整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涼了掠頭髮喊:「阿琴!去看看誰來了?」
胡大平一臉悻然,忍不住在心裡咒罵著這個來的真不是時候的訪客,掃興又殺風景,本來還想試試惠妮會接受自己到什麼程度,這麼好的機會,就這樣被破壞了,這次是剛好惠妮的父母一齊出國,以後要等這麼好的時機,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怎麼?生氣啦?」惠妮依偎著胡大牛。
胡大平想想今天也不是沒有進展,反正來日方長,根本不必急於這一時,否則倒把自己心有所圖表露無遺。
「怎麼會呢?明白了你的心意,是我最高興的事!」
胡大平又擺出了笑容。
惠妮坐直了身子笑著說:
「你跟耿亞塵真是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嘴上工夫不一樣啊!」
耿亞塵當然也會說些哄女人的話,但惠妮知道他絕對說不出這種昧著良心的甜言蜜語,而且他跟自己訂婚,是基於三分愛慕,七分為自己跟他登對的家世和美貌,但對自己的財富,絕不比胡大平感興趣。
胡大平當然聽得出惠妮嘲諷自己花言巧語,但他佯裝不懂,語意曖昧地說:
「你還沒試過就知道啦?」
惠妮白了他一眼罵著:
「你啊!光是嘴上吃豆腐的工夫就無人能及!」
胡大平也不否認地笑著,反正娶惠妮是指日可待,他才不在意這些打情罵俏的嘲諷。
※※※
阿琴跑到大門口,一看居然是耿亞塵,嚇得指著他瞠目結舌地說不出話。
「阿琴!你幹什麼?不認識我啦?還不開門!」耿亞塵以為阿琴只是對自己消失了兩個月後再次出現感到訝異。
「你……你……你不是已經……」阿琴結巴了半天,還是沒把話說完。
耿亞塵這才發現,阿琴臉上驚駭的神情,絕不止是訝異。
「怎麼?你以為我死啦?」耿亞塵逗著阿琴,想緩和她的害怕?
阿琴聽了這句話,居然猛點著頭。
「對啊!胡先生說您已經死了,怎麼會……」
「這可惡的胡大平,先激我去那不毛之地,害我差點進了鬼門關,他倒輕鬆自在地在這兒散播謠言!」耿亞塵望著阿琴,「你聽過鬼會在大白天出現嗎?如果我是鬼,我飛進去了就好了,幹嘛還站在這裡等你開門?!」
阿琴贊同地點點頭。
「這不就結了,還不開門!」
阿琴看看耿亞塵,一臉煥然,實在也不像鬼,所以打開了門,先前的害怕消失之後,另一層顧慮又隨之而起,臉色就顯得有些猶豫。
「耿先生!我們家小姐不在!」
「不在?」耿亞塵瞄了一眼停在中庭的兩輛車,一輛是惠妮的跑車,另一輛是胡大平的車子,心裡就不舒服,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望著阿琴:「怎麼?我才失蹤兩個月,你心裡的主子就換人啦?!我以前可待你不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