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孟笛
「我偏不說。」玉璇雙頰酡紅,嬌羞地垂下頭,卻又飛快地抬起眼瞥了天磊一眼,才小聲地說:「你真的很像英武高大的外國王子。」
那一泓秋水似凝注的眼波,令天磊想到了「相看無限情」的句子,銳利地割破了他心中的顧忌和藩籬,可是他不敢表白,只低喊了一聲:「玉璇!」
對天磊的沉默,玉璇似乎有些失望,她穿著皮拖鞋走下地。「我的頭髮亂得不成樣子,得梳一梳了。」她拔下綰髮的紫玉釵,銜在口中,抖散了一肩漆裡似鴉翎的柔亮長髮,伸手到背後去綰髮髻,衣袖褪落,露出兩截春藕般圓潤白皙的玉臂,雖然低著頭,雙眸卻斜往上瞟,視線始終停駐在天磊身上。
天磊也是雙目凝睇著玉璇,整個人彷彿已經癡了,他這樣目不轉睛地注視她,眼神中情焰如火,玉璇再也無法強作鎮定,事實上她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像打鼓般的一聲響似一聲,她匆匆綰好髮髻,走到牆角裝作在欣賞大花瓶裡的海棠花,藉以逃避天磊的視線。
「唉!」天磊歎了一口氣。
玉璇回身,看見他滿臉悒悒寡歡的表情,關心而好奇地問:「好端端的,為什麼歎氣?」
「我只想到你的未來,為你擔心。」天磊忍不住脫口而出。「王爺不計將你許配給靖國夫人的兒子,那個梁永煌根本配不上你。」
「咦?為什麼?爺爺把那位梁少爺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為什麼你卻說他配不上我?」玉璇不明白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天磊的內心陷入天人交戰中,該不該告訴她呢?
「天磊,你瞞著我什麼?」
「唉!縱使我少了復國的一大援助,也不能犧牲一名純真少女的終生來成全自己。」天磊喃喃自語。「復國的事可以慢慢設法,但是玉璇的幸福一旦喪失,卻是無法重尋回來。」
「天磊,你自己一個人在說什麼呀?」
「我不再隱瞞你了,玉璇。」天磊坦白地說。「你一定要拒絕靖國公府的婚事,梁永煌一出生就是個白癡,而且他還有惡疾,長得歪嘴斜眼,靖國夫人欺騙了王爺。為了你的幸福著想,你一定要拒絕這門婚事。」
「啊?你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天磊不再隱瞞,原原本本地說出一切事實,包括他的身世。天磊是西突厥國的王子,而他的母親是大明的公主,也是當今皇帝的姑姑,因此天磊才被送到明朝首都的國子監留學,可是三年前西突厥國發生政變,天磊向自己的表兄、也就是當今皇帝懇求,希望明朝天子借他兵馬,奪回故國,但西突厥國的新君主,卻搶先送了大批的金銀財寶和美女,表示向明朝臣服,皇帝因此不許天磊的請求。
但看在親戚的分上,皇帝下令寶親王收養天磊為孫子,讓他可以繼承寶親王的爵位,終生享受榮華富貴,希望以爵位和財富羈靡天磊,讓他忘了故國,永遠留在明朝當親王,不要回西突厥找麻煩。
可是這樣一來卻使靖國夫人十分不悅,因為自寶親王的兒子去世,孫女兒又失蹤之後,一直巴結寶親王,就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繼承寶親王的王位,沒想到半路殺出齊天磊,於是她向天磊表示,鎮守西疆的靖國公可以借兵給他,但天磊必須幫助她兒子取得寶親王的王位。
「那和我的婚事有什麼關係?」玉璇追問。「當時爺爺還沒找到我呢!」
「靖國夫人本來是想找人冒充你,但還沒實現,張貴元突然回報說找到你了,於是靖國夫人決定弄假成真,替他兒子向王爺求親,王爺本來是要考慮,但靖國夫人為了取信王爺,提出換婚的條件。」
「換婚?哦!我懂了。」玉璇恍然大悟。「就是她女兒嫁給你,交換我嫁她兒子。」
「對,王爺認為這樣一來,彼此親戚關係更穩固,再說做母親的一定偏疼女兒,她女兒嫁到寶親王府當媳婦,她一定會照應女兒和女婿,同時也不會對你不好,免得王爺也對她女兒不好。」
「可是你卻說這是一場陰謀,難道靖國夫人不在乎她的女兒嗎?」
「雪茵小姐根本不是靖國夫人的女兒,她是靖國公的一個侍妾所生,靖國夫人其實很討厭她,哪會在乎她?」
「啊!那她的陰謀是什麼呢?」
「靖國夫人和我協議,只要這兩件婚事一完成,你嫁入靖國公府,她就借我二十大軍,讓我攻打西突厥國,當然我是帶新婚妻子一起走,無論復國成功與否,都不得再回到王府。」
「喔!我全都明白了,這樣一來,寶親王府的繼承人失蹤了,最後爺爺只能傳位給他的孫女婿,也就是靖國夫人的兒子。」
「不錯!靖國夫人就是這樣打算。」
「天磊,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我拒絕了這門婚事,靖國夫人就不會借兵給你,你要如何復國報仇呢?」
「復國的事是我自己的責任,我不能為了自己而犧牲無辜的你。」天磊微微苦笑。「其實在王爺接你回來之前,我到綠楊村去打聽過你,大家都說你很愛錢,我以為你是那種愛慕虛華的女子,才同意靖國夫人的計策。」
「我愛錢也是沒法子,我娘多年素疾纏身,只有葉大國手才能治,他收費很高,沒有幾千兩銀子不成,我只好拚命去賺錢。」
「我知道,玉璇,後來我知道是自己誤會你了。」天磊抱歉地說。「所以我不能再隱瞞你,你一定得拒絕這門婚事。」
「天磊,謝謝你。」玉璇秋波流眄,笑著說。「不過爺爺恐怕不會相信,我看他對靖國夫人很信任,只會當作是我想逃避婚事的藉口。」
「我可以為你作證,向王爺說明真相。」
「不,不要。」玉璇阻止了他。「你想想看,皇上就是怕你回西突厥國,才送你到江南來,你居然還念念不忘復國,皇上一定不高興,說不定會降罪給你。」
「我不在乎去領罪,但絕不能眼看你去嫁給梁永煌那個白癡,我親眼見過這位大少爺,只看一眼就足夠令人作嘔了,我實在不能想像你嫁給他的樣子。」
天磊愈說愈激動,玉璇忽然嫣然一笑,低下頭去,拈弄著衣帶,隔了半天才說:「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
「我——」天磊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但是玉璇的情形已經徘徊在他心頭多時了,但他不敢表白,只能說:「我不忍心你斷送終生幸福。」
「這件事我們得好好談談,今天太晚了,地點也不合適。」玉璇抬眼看著天磊說。「三天後的下午,你能到東池的石舫來嗎?」
「可以。」天磊很快地說,內心湧起一股興奮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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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璇想逃出王府的事,第二天寶親王就知道了,可是他卻沒有生氣,只叫人送了一張紙條給玉璇。
「啊?」玉璇一見那張紙條,臉一下子蒼白了起來,淚水更在眼眶中打轉。
「小姐,怎麼啦?」綠雲關切地靠過來看。「啊,是張處方箋,為什麼惹得你竟哭了起來?這是誰的處方箋?」
「傻綠雲,這還用想嗎?當然是我娘的處方箋。」玉璇悲傷地說。「上面提到的症狀都是娘常犯的毛病,而且這不是普通的處方箋,你仔細看看。」
綠雲一接過處方箋,就驚呼一聲「唷!」。再看手中的紙張,粉光細緻,滑膩如酥,而且紋理細密,一看就知道是名貴的紙張。「用這麼名貴的紙張開處方箋,那不會是陸大夫開的了。」
「嗯,你注意到最後有個小小的草字簽名沒有?那是篆體的葉子,這是葉大國手著名的處方箋,只要看到這個葉字,就表示是他親自看病診脈。」
「難怪了,除了他也沒哪個大夫用得起這種好紙。」綠雲急忙再問:「小姐,處方箋上說了些什麼?夫人的病是不是好多了?你以前不是說請得動葉大國手,夫人的病就可以痊癒了嗎?」
「爺爺派人送來這張處方箋,一定不安好心。」玉璇秀眉微蹙。「我昨天沒能逃出王府,張貴元那奴才肯定報告了爺爺,我擔心娘她現在不知怎麼樣了?偏偏困在王府裡,連個消息都沒有,真急死人了。」
「奇怪了,這張處方箋怎麼只寫病症,卻沒有開藥方呢?」綠雲仔細地看了處方箋。「不過夫人的病症倒是說得很明白,看來葉大夫果然不愧國手稱號,光看這張處方箋就知道,他的醫術比陸大夫高明多了。」
「哼!爺爺是故意吊我胃口,這張方子只寫病症,卻沒開藥方,就是要我著急。」玉璇也真的很著急,想到母親一個人孤零零在蘇州,忍受病痛折磨,自己偏不在身旁照顧她,她忍不住熱淚盈眶。「我真恨不得插翅飛回蘇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