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孟笛
「那怎麼辦才好?葉大國手出了名的見錢眼開,有人說他就算死了也會從棺材裡伸出手來,向上香的客人親自要奠儀哩!這就叫『死要錢』。」
「這話誰說的?真缺德!」玉璇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形容得可真貼切,葉大夫就是這種人!」
「小姐,以後你要再出去打工,也帶我一塊兒去,好不好?」
「咦?為什麼?」
「你也知道,我爺爺被冤枉下獄,多虧遇到老爺平反冤獄,不但救了爺爺,我們全家也免於被充軍,爺爺特地送我過來服侍夫人,可是夫人卻拿我當親生女兒看待,從沒讓我做一件粗活,小姐有什麼、我也一定有什麼。」綠雲眼眶微紅地說。「我沒什麼可以報答夫人的地方,只好和小姐一起打工,多少也替夫人存下點醫藥費。」
「綠雲姐姐,光憑我們兩人打工能存多少錢呢?」玉璇滿腹心事。「何況還瞞住娘,她要是知道了,非再氣出一場病來不可。」
「那怎麼辦呢?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夫人受病痛折磨?」
玉璇繞室沉思,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大叫:「有了!我有法子了。」
「什麼法子?」
「醉月台的花媽媽跟我提過好幾次了,可以介紹我到她們那兒去吹笛子,每個月她可以付我三十兩銀子的高薪,客人賞的小費另計,這樣子三、四年下來,大概也夠請葉大夫過來看病了吧?」
「什麼?去醉月樓吹笛子?」綠雲想都不想就大聲反對。「不成,醉月樓是什麼地方?蘇州第一大妓院耶!姜家再怎麼沒落,你好歹是官家千金出身,怎麼能淪落到妓院去吹笛侑酒。」
「等一等,綠雲姐姐,你先聽我說完嘛!」玉璇說。「我不見客人,只在樂房和那些琴師、笙手一起吹奏樂曲,客人點了曲子,我們就吹奏,根本不會見到客人的面,很安全的啦!」
「那也不成,這事傳揚出去,說姜家的千金在醉月樓出現,人家才不會想你是去吹笛子,一定以為你是做更不堪的事,我不同意!」
「綠雲姐姐,你別這樣古板好不好?」玉璇苦苦哀求。「我的名聲重要,還是我娘的健康重要?再說我只是去吹笛子,花媽媽也同意一定保密,絕不會有人知道。」
「哼!花媽媽的話能相信嗎?她是妓院裡的老娼,會安什麼好心眼?」綠雲撇撇小嘴,不屑地說。「真不懂夫人的心意,居然還同意讓花媽媽上門向她請安,這種人哪兒配上咱們的門?」
「就是因為綠楊村裡就只有我娘一個人沒有瞧不起她,所以花媽媽才破例肯幫我,其實陸大夫的醫藥費,好幾次都是花媽媽代墊,這些年她常常不定期送來三、四十兩銀子接濟我們,本來她也不同意我去吹笛子,是我自己過意不去,才向她要求想找個高薪的工作,請她幫忙介紹。」
「我知道花媽媽對夫人不錯,但是讓你到妓院去吹笛子,這也太離譜了。」
「綠雲姐姐,這是唯一的法子了,你就高抬貴手答應我去吧!」玉璇突然向綠雲盈盈下拜。「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小姐、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綠雲慌亂地扶起玉璇。「唉!好吧!夫人面前我會替你隱瞞,可是你自己一切都得當心。」
「我曉得,綠雲姐姐,謝謝你了。」
第二章
「點燈嘍!」
一聲長而響亮的吆喝聲,拉開了蘇州城風情旖旎的夜生活序幕,就在蘇州城北、胭脂河畔的鳴玉坊,是全江南最有名的銷金窟,青樓妓院、歌苑舞榭都彙集在此地。
一聽見點燈的吆喝聲,各家院子都紛紛點起門口高掛著的大紅宮燈,一時間宛如繁星落地般,紅光閃爍,耀眼生輝。不一會兒的時間,熱鬧的絲竹笙歌,夾雜著珠香玉笑、猜枚行令、唱曲鬧酒的笑語,傳遍了整條鳴玉坊,一輛又一輛的豪華馬車絡繹不絕地穿梭而過。
突然間一陣馬蹄聲疾,吸引了路上的行人無不回頭凝望,只見兩匹高大的駿馬,一黑一白奔馳而來,白馬的皮鞍上端坐著一名拔挺俊朗的年輕人,星眸劍眉,丰神瀟灑,在英俊的眉宇間,不自覺流露出懾人心魄的颯爽英氣。
「是這裡了嗎?」白馬上的年輕人手持馬鞭,指著一道粉牆問騎著黑馬的同伴。「確定她在裡面?」
黑馬上的年輕人濃眉大眼,英姿勃發。他神態恭敬地說:「是。都查清楚了,就是前面這棟醉月樓沒錯。不過,是不是那個人就不一定了。」
「先進去看看再說。」
兩名年輕人下了馬,走到一間院子前停了下來。這裡就是鳴玉坊最有名的妓院醉月樓,一排粉牆,外面植滿垂楊,牆內是濃艷的桃花,花樹掩映中矗著一棟高樓,一塊綠地泥金扁額懸在中央,上面題著「醉月飛仙」四個大字。
「兩位少爺,請裡面坐。」迎客的侍兒,引著他們兩人入內,迴廊盡頭是一道月洞門,才一走進,門後一隻九官鳥立刻尖聲尖氣地叫了起來。「有客來,打簾子、泡茶,喚姑娘見客。」
「這只九官鳥兒真有趣。」騎黑馬的年輕人笑了起來。
那名侍兒見慣了,也不理會九官鳥,自己掀開湘簾,含笑招呼說:「請兩位少爺花廳稍坐,用些點心,我家媽媽一會兒就來。」
「二公子,這裡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名院,果然氣派。」原先騎黑馬的年輕人東張西望地打量著這花廳,最後將眼光落在紅木圓桌上的八個白銀高腳果碟上。「哇!桂花千層糕耶!我最喜歡吃了。」邊說,邊拿了一塊往嘴裡放。
「昭青,我今天帶你來這裡,可不是讓你觀光妓院的,更不是來吃點心的。」被稱為二公子的年輕人皺了皺眉。
「既來之,則安之。」白昭青專心地吃著蘇州名產的松子糖。「再說這些點心,妓院最後還不是算在我們帳上,不吃太浪費了。」
那位二公子似乎頗不耐煩。「這家妓院的老鴇架子也太大了?等半天也沒見人來。」
「哎唷,這不就來了嗎?」隨著一陣濃烈的香風,西側門啟,出現一名五十多歲的婦人,身材矮胖,臉上塗脂抹粉,穿著大紅衣裙,笑瞇瞇地走了進來。「兩位少爺久等了。」
「這位媽媽怎麼稱呼?」
「妾身姓花,是醉月樓的掌班,大家都叫我花媽媽。」花媽媽親自斟茶過來。「兩位公子爺第一次來?貴姓大名?」
「我姓白,叫白昭青;這位是我家公子,齊天磊。」
「原來是齊公子、白公子。兩位少爺可有中意的姑娘?還是要我來介紹幾位,不是我吹牛,咱們醉月樓的姑娘,嬌媚多情、環肥燕瘦,什麼樣的美人兒都有,一定包君滿意。」
「等一等,花媽媽,你不用費心,我們是特地來找一位姑娘。」
「哦?」花媽媽心裡有些嘀咕。「醉月樓的紅牌姑娘,有五、六個人,不知道兩位公子爺想找哪位?」
白昭青察言觀色,早看準了這位花媽媽是見錢眼開的人,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在她眼前虛晃了一下。「這位姑娘人就在醉月樓,想煩請花媽媽請她出來,和我們見一面,說幾句話。當然啦,我們也不會讓你白忙。」
花媽媽一見到銀票,眼珠子都瞪圓了。「公子爺儘管吩咐就是。不知公子爺看中哪位姑娘?準是我們的頭牌慧菊,哈哈,我這就叫她出來。」
「慢點、慢點,花媽媽,我們不是要見什麼慧菊姑娘。」
「啊?不是慧菊,那麼是……芷琴?冰如?還是芙蓉?」
「都不是。這位姑娘不是醉月樓裡的姑娘。」
「咦?不是咱們院裡的姑娘?」花媽媽有些莫名其妙。「這我可糊塗了。」
「花媽媽,我們想見姜玉璇姑娘。」
「姜玉璇?這……」花媽媽嚇了一跳,但口中卻裝傻。「醉月樓裡沒這位姑娘呀,難道是梨香院、桃花居這些別的院子的姑娘,可是怎麼也沒聽過呢?」
「花媽媽,我們是聽人說起,這位姜姑娘人就在醉月樓沒錯,不過她不是接客的姑娘。」白昭青也不太確定。「她在這裡吹笛子。」
「哎唷!這下我可想起來了,可不就是吹笛的小璇姑娘嘛!」
「對、對、對,聽說她的小名就叫做小璇。」白昭青高興地回頭,向齊天磊稟告。「二公子,她果然是在這裡。」
齊天磊微微點頭。「我們沒白跑一趟了。」
「花媽媽,麻煩你請玉璇姑娘出來。」
可是花媽媽臉上卻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不瞞兩位公子爺,這玉璇姑娘只是吹笛,別說見客了,平常連吹笛時也只在樂房裡,從不見外人,要她出來陪客,這恐怕……」
「這些難處,我們都明白。」白昭青將那張一百兩的銀票塞過去。「總之,請花媽媽多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