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梅心白
「太師近來怎麼樣了?」
「爹?唔……應該不錯吧。」
「你多久沒回太師府了?那你娘呢?」
「皇后前些日子不是還和兒臣的娘見過面?」他俊美的眸子浮動著笑意。「娘她老人家除了比皇后上次見到時還老上十多天外,大致上應該都還不錯。」
他聳聳肩,把碗裡摻了白細糖的小米粥一仰而盡。
「你這兔崽子。」皇后笑罵道:「難怪你娘急著要幫你娶媳婦,看看能不能找個人管管你。」
此話一出,雷天昊那張英俊臉孔頓時變了色,嘴裡那口玉米粥有如骨骾在喉,硬是吞不下去。
他還未答話,皇帝已開口替他解圍了。
「皇后啊!夜都深了,留點時間給朕吧,朕還得跟他談談正事,你這一攪和,我看他連明兒個的早膳都得在這裡用了。」
「哼,臣妾就知道皇上巴不得臣妾趕快走,好吧。」她歎口氣。「時候是真的晚了,昊兒,下回早些進宮,好好陪我說說話。」
送走悻悻然的皇后,雷天昊感激地吁了口氣。他最頭痛的就是皇后提的這話題,他連著兩個月不敢回太師府,也跟這大有關聯。
「有查到什麼了嗎?」皇帝一雙精矍威目看向他。
「嗯。」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如皇上所料,那楊右丞果然有問題,罪證兒臣幫您取來了。」
皇帝看了眼手上這封書簡,信上蓋有嘉峪關火漆關防封印。
他拆信前,抬頭瞄他一眼。「唔,要弄到這封信不容易吧。」
雷天昊咧嘴一笑,「清巽幫了我的忙。」
「喔,朕的鎮國大將軍嗎?」皇帝一邊細瞧,一邊點頭。「朕幫他挑的妻子還不錯吧?」
在等待皇帝看信的這時間,雷天昊逕自端著茶盞啜飲香茗,研究身下坐的這張根雕籐椅,又挑著眼欣賞那幅雕著碧玉百獸的八寶琉璃屏,悠哉得近乎放肆。
「看來要定楊右丞通敵之罪不難了。」皇帝喃喃道。
「是啊。天子聖明,宵小之輩斷無亂國之理。」
「你啊!」皇帝抬起頭對他又好氣又好笑的說:「說你是在讚美朕呢,怎麼朕聽起來又覺得有點諷刺?依朕看就像皇后講的,還真得找個可以吃定你的人約束約束你。」
「兒臣哪有時間成親?」雷天昊在九五至尊面前用近乎狂妄的口吻說話。「兒臣忙著做「宵小」哩。」
「好小子,你倒是真的揶揄起朕來了。」他的口氣雖不滿,卻沒絲毫火氣。「朕給你的密使讓你說成樑上行為,那朕就派個光明正大的差事給你。」
「喔?」
皇帝滿意地看到雷天昊收斂了神色。
他辦事的效率一如他的忠誠,永遠不打折扣,無論交給他的任務有多艱難,沒看過他皺過一下眉頭,結果從來沒讓自己失望過。
可是這次的任務……他預測他這個落拓不羈的義子將會有不一樣的反應。
「就朕所知,楊右丞在洛陽似乎有同黨,做為他和西夏國之間的聯絡橋樑。」
「是誰?」
皇帝犀睿瞧他一眼,聲音徐緩清晰。
「當然,這只是揣測,不能說他真的有罪,這人以前也在朝為官過,後來棄官從商……嗯,你應該有聽過……」他緩緩從口中吐出三個字:「康大為。」
像一口鍋被鈍器猛地砸破似地,雷天昊腦後傳來一聲巨響,整個人彈了起來,連口中那口茶也噴得老遠。
「嘖嘖,別浪費朕的大紅袍茶啊。」皇帝開口調侃。
「這……這是大紅袍茶?」他瞠目結舌道。
「可不是,朕給你喝的可是最珍貴、最稀有的茶葉,今年一共也才進貢了十兩。怎麼,喝不出來?真是浪費了朕的好茶葉。」
「是嗎?會不會是皇上被人給蒙了?兒臣怎麼喝不出那個味兒?」
好小子!裝模作樣,大紅袍茶會喝不出來?
皇帝拿眼覷瞧雷天昊,知道那顆聰明的腦袋又想乘機轉移話題。
「管什麼大紅袍茶,再怎麼了不得也還是茶葉,嗯,再來說這個康大為……」
雷天昊那雙沉定的星眸掠過一抹灼色,若非皇帝一直覷著他,想必也看不出他的真情緒。
「聽聞康大為藉經商之名與西夏大官常有來往,用這個管道密傳我國的軍情也不無可能,朕要你去查這件事情。但是……康大為祖上有恩於先皇,縱使你真的查出他有什麼不軌,朕也不忍辦他,最好的辦法是……」他瞧雷天昊一眼,「牽制他,讓他有所顧忌而不敢輕舉妄動。」
原本一派雍容的優閒變得有點坐立難安了。皇帝覷他一眼,知道聰明絕頂的他已經猜料到了。
「朕想了又想,康大為有個女兒叫康寧……」
聽到這裡,雷天昊俊臉果然變了色。
「不不不,皇上,你還是讓我做樑上君子吧,我比較習慣在晚上作業。」
皇帝笑起來,粗聲揶揄道:「朕讓你娶康寧,你仍然是在晚上「作業」,這可比做樑上君子來得有趣多了。」
「皇上……」焦灼不安的神色難得出現在那張連男人都怦然心動的俊臉上。「您可不可以另派他人?這任務……」
「朕聽說……」皇帝一雙銳眼盯著他,不疾不徐說道:「混世太子搶了康寧丟出的繡球,是不是?」
雷天昊的臉像雪崩似的垮了下來。
「這……是……也不是那樣……」
他腦海裡頓時想到人們對康小姐所做的評語。
「……聽說她是洛陽第一美女。」
「得了,你看過哪家稍有姿色的千金小姐還需要拋繡球招親的?」
「這個康小姐到底多大年紀啊?」
「看她出現時還蒙著面紗,八成是個老小姐了。女人上了年紀,再怎麼美都讓人倒胃口了。」
「那老兄你來幹嘛?」
「嘿嘿,康家是洛陽首富,就衝著這點,洞房時閉上眼睛將就點就是了……」
他因恐懼而暫時游離體外的意識,被皇帝的聲音給喚了回來。
「……混世太子,嗯?朕想搶到繡球的人應該不是清巽,也不可能是嵇律,那人絕對是你,對不對?」
迎向那雙犀睿的眼眸,雷天昊很想否認,很想遁出門去,就像躲他爹那樣,但是面對的人是當今天子,說謊可是犯了欺君大罪。
「呃,兒臣只是不小心碰了它一下……」他的聲音充滿死前掙扎的無力感。
「聽說,事後你還拋下繡球一走了之?」
這時,雷天昊那雙深邃闇眸又從驚惶轉成了沉定。
已瞭解自身在這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他縝密的心思運作了起來,開始估測整個局勢。
他知道他被困住了。
被一顆該死的繡球!
果然……
皇帝臉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這麼說,康寧本來就是你的妻子囉?」
雷天昊不動聲色瞧著這個即將將他推入火坑的人,咬著牙將怒意藏到眸底深處去。
看來娶那個醜女真的是他今生的宿命?
「朕作主,擇日讓你們完婚吧。」皇帝看到雷天昊的臉色,補上了句:「昊兒,你可是任重道遠啊,絆住康大為,乘機找出他通敵的罪行,朕就把這任務交給你了。」
雷天昊神色自若的點下頭,「既然這婚姻是項任務,兒臣就當任務來執行,至於康寧的幸福……她就自求多福吧。」
說完,他起身辭了皇帝,再度縱身掠出,沒有驚動御林軍,悄然一如來時。
皇帝看著那抹消逝在眼前的出色身影,不禁喃喃著:「這孩子……」
看慣他邪肆調笑的放蕩樣子,總以為他是個隨性揮灑的不羈性格。
可是在他熱情的表層下,卻浮動著無形的冷漠,他的狂傲一如那顆冷硬的心,誰也窺探不到他靈魂的真實相貌。
能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輕鬆說出扼殺一個人幸福的話來,那顆靈魂會有溫柔的存在嗎?
天交十月,洛陽已是一派冬景。
冬天裡的日頭落得早,饒是城裡頭風小暖和,小老百姓們還是早早就熄燈歇息了。城內大小巷道大都寂靜無聲,只除了西華門連著洛陽老街一帶仍是燈火通明。
「合春樓」位於洛陽老街的西邊,是幢飛簷高聳的三層堂樓,做的正是送往迎來的娼門生意。
儘管天氣干冷,從傍晚時分起,就聽到合春樓裡箏簫酣歌,笙篁樂聲不絕於耳,掛著紅燈籠的門口則是車水馬龍,生意一點也不受氣候影響,興隆得很。
悄悄地,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人影,無聲地落在合春樓東廂走廊上,這裡是專供嫖客與姑娘們休憩辦事的廂房,雖然藉著風聲,隱約可聽到前樓傳來的歌樂聲,但由於夜已深,幾乎每間廂房裡的嫖客都因精疲力盡而酣然入睡。
這個渾身上下與暗夜融為一體的魅影不是別人,正是雷天昊。
只見他走到東廂最左側的「杏花房」外停下了腳步;他對合春樓的廂房坐落熟悉得很,因為他自己也是這裡的常客。
只是他這次不是來尋歡作樂的,他是專程來找一個人的。
雷天昊將房門輕輕一推,門虛掩著,一抹慵懶微笑綻在他唇角邊,他回頭打量一眼背後的庭院,確定沒人後,閃進了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