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梅心白
他最痛恨別人欺騙他,偏偏他曾盲目愛過她。
「衣上雲,從此刻起,你得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了。」
***
衣上雲坐在乎穩的轎子裡,澎湃的思緒不斷敲擊她的腦海,微微顫抖的雙手洩露了地內心的激勵。
她知道全京城的人都在談論她,她引起的騷動,足以讓人在茶餘飯後談上大半年。
她心忖著: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三個月前她還會如此率性而為嗎?她會有不一樣的選擇嗎?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愛他。
第一章
過節的氣氛在大街小巷中瀰漫著。
因為節慶,京城裡的百姓全籠罩在歡樂裡。
儘管離中秋還有好幾天,家家戶戶已經將新扎的各式新奇燈飾懸掛出來,玻璃宮燈、紫紗燈、西瓜燈、紗燈,鬼斧神工各展巧思,各式各樣的慶典遊行也熱熱鬧鬧進行著。
京城百年老字號悅興茶樓,此時更是天天客滿。
川流不息的客人,忙得夥計們個個汗流浹背,吆喝招呼的聲音是愈來愈粗嘎。
這裡生意特別的興隆原因無他,只因樓上的視野好,可以將熱鬧街景一覽無遺。
這天午後,靠窗的一張桌子來了兩個俊俏的少年,一個做隨從打扮,另一個則是一身富家公子的裝扮。
他們向夥計要了一壺朱雀、一碟玫瑰酥片、一碟鳳片糕,然後就聚精會神地看著樓下遊行的隊伍。
大街上一波波的隊伍敲鑼打鼓,招搖過市。踩高蹺的、走彩繩的、唱秧歌的,看得這兩位年輕人眼花撩亂,口裡不斷發出讚歎聲,對身後跑堂迎來送往的招呼聲和客人的談論聲全不放在心上。
遊行中突然出現一班扮著戲裡各種人物的隊伍,這位公子興奮地拉著隨從的手喊著:「小姐!你瞧那是李鐵拐,後面那個是呂洞賓!」
「噓!拜託你小聲點好不好?」這位隨從一張可愛的小臉皺成一團,緊張地看了下四周,「你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是女扮男裝,而且我是你的隨從,不要再叫我小姐了!」
這位公子哥兒吐著粉舌,不敢再多嘴。而講這話的人,正是羅平郡王的二女兒衣上雲。
羅平郡王衣敬淦有一子二女。長子衣上卓是個練家子,雖然承襲爵位,卻不愛仕途鬥爭,他棄政從商,江南第一大絲帛商號「大倉號」即是他所成立。他往來的生意中,除了本身的商譽吸引人外,當然也有衝著大妹衣上玲的關係來的,大家心知肚明,反正做生意嘛,沒有把銀子往外推的道理。於是他的大倉號愈做愈大,勢力也由南向北擴張,如今各地大小分號有上百家,掌握了全國百分之七十的絲帛貨源。他滯留京城的時間愈來愈少,除非商務需要,否則幾乎都待在江南。
衣上雲是被大家捧在手心長大的么女,雖說平時知書達理、謙恭嫻淑,但是膽子比別人大,喜歡在平淡的日子裡製造新鮮事。偶偶有過度好奇心,常常把衣敬淦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就像今天一早,她又闖禍了。她把衣敬淦求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花五千兩銀子才得到的黽文陶缶給打破了。
這古董還是昨天剛捧回來冒著熱氣的新鮮物。
她父親興奮了一整晚,不許別人碰一下。壞就壞在愈是不讓人看,上雲就愈心動。所以等她父親前腳一出門,她後腳就溜進書房裡,誰知道才捧起這寶貝,就聽到腳步聲傳來。她以為是父親去而復返,心一慌,手一滑,五千兩銀子頓時碎了滿地。
待她發現來人是她的丫鬟小彩時,已經來不及了。
兩個女孩瞪著那堆作古的古董,苦思應對之策。最後乾脆來個留書蹺家,逃之夭夭,等她父親氣消了再回家。
她怕出門在外著女裝不方便,便讓小彩弄了兩套男裝來換上,又一時興起,逼著小彩和她對調身份。
「小姐要做我的跟班?不行!怎麼可以這樣?」小綵頭搖得像搏浪鼓似的。
「為什麼不可以?又沒有人知道!而且,你不覺得很好玩嗎?」她繼續慫恿著。
「小姐,我們打破古董,又偷溜出去,如果讓老爺知道的話,我小命已經不保了,再和你對調身份,我恐怕會死無全屍!」
「你還說呢,你的命本來就是我救的!想想看是誰把你從熱病中救活的?現在正是你知恩圖報的好機會。」她開始討起人情來了。
用這種方式報答救命之恩?聽都沒聽過。
不過她小彩的命,的確是小姐撿回來的。
小姐從小喜歡鑽研藥草,常拿週遭的人當試驗品。不知道是恰巧或是運氣好,府裡丫頭、僕役的小毛病,有很多是她醫好的。
可是她的偏方也不是每次都靈驗。就像帳房裡的週二叔,原本只是輕微腹痛,誰知吃了小姐的秘方後竟上吐下瀉,好些天爬不起床。而夫人房裡的敏秀半夜牙疼得厲害,來找小姐止疼,隔天牙是不疼了,但長了滿臉的痘子,害她有半個月的時間,見了人便拿帕子遮遮掩掩的。
這些大膽行徑,常換來羅平郡王夫婦嚴厲的訓誡,不過挨罵歸挨罵,小姐還是樂此不疲。
去年她染上了熱病,大夫都說救不活了,小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拜託大夫讓她試一試,大夫當時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反正再壞也壞不到哪裡。結果,她竟然活過來了。
就衝著這一點,她義無反顧的跟著小姐做些無傷大雅的調皮事,只要小姐吩咐,再怎麼赴湯蹈火,她都沒有第二句話,更何況是調換身此分等區區小事?
這兩個姑娘此刻正快快樂樂地坐在茶樓上,喝著好茶,看著街頭表演,偶爾伸手到後頭桌上拿點心吃,享受蹺家的刺激和難得的自由。至於方才闖下的禍,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正當她們看得不亦樂乎時,背後突然響起磁性的低沉聲音,「請問能跟兩位合張桌子嗎?」
上雲轉頭看去,只見桌旁站了兩個陌生男子,而樓上所有的座位不知什麼時候竟全客滿了,只剩下自己這張桌子還有兩個空位。
她瞄了為首的男子一眼,臉蛋竟微微熱起來。
這男人怎麼這般英俊?
他身旁稍矮的男人雖然也是氣宇軒昂,但就沒有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他英氣中帶有灑脫,自然流露出狂放不羈的氣勢,帥氣的五官,對女人有著十足的吸引力,而他那雙頗具穿透力的炯炯黑眸,此刻正緊緊盯著自己。
上雲剛要點頭答應他們的要求,猛然想起自己是個小跟班,於是暗地踢了小彩一下。小彩立即反應過來,她慌亂地比了一下手勢,說了句:「請。」
大概是覺得如此拙於應對的表現好笑,他堅毅的嘴唇性感地向上揚起,露出些許的趣味笑容。
上雲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從不知道男人的笑容可以這麼好看。
天啊!她是怎麼了?怎麼會讓一個陌生男人搞得心頭大亂呢?如果讓小彩知道的話,準會笑掉她的大牙。
上雲連忙收心,穩住呼吸,掉頭不再看他。
這男人的一切對她而言都不相干,他們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陌生人。
她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外頭。五花八門的遊行一下子就把那名男子成功的逐出腦海。
她和小彩再度興奮的互相拉扯彼此,急切要對方瞧自己所觀察到的地方。
「哇!那個扮觀音的好美啊!」
「那邊!那邊!快看那裡!」
「哇!那個扯鈴的小孩好厲害喔!」
***
夏煜和聶齊華覺得有趣地對看一眼。他們逕自在空位上坐下,也跟夥計要了幾碟小點心和一壺茶。
夏煜饒富興味地瞧著眼前這兩位姑娘。
他相信聶齊華也一定看出她們是姑娘喬裝的。沒見過有男人生得如此娉婷標緻,而且她們的耳垂都還清清楚楚的留著耳洞。
見她們看得如此津津有味,夏煜不由得也跟著往窗外探了一下頭,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麼雜耍這樣吸引她們。
街上絡繹不絕的遊行這會兒正走過籠頭、旱船、河蚌、大頭人等。
他瞄了一眼即收回視線。相形之下,眼前這兩個姑娘比遊行還能引起他的興趣。
既然兩位姑娘的心思全在外頭,他開始大膽地研究起她們。
這位公子打扮的姑娘生得明眸皓齒,水靈靈的大眼睛自然流露出嬌憨神態,十足是個美人胚子。但是夏煜大部分的時間都盯著那個隨從。
那姑娘的美無法單用一個「美」字來形容。
她的容貌讓人情不自禁,移不開視線的情不自禁。
她有一種脫俗的美。一對彎彎的柳葉眉底下,是一雙翦水靈眸,顧盼間神情慧黠,水嫩的肌膚凝脂賽雪,不點而朱的櫻唇如玫瑰花瓣般柔軟而完美。
她的模樣柔中帶俏,嫻靜時顯得溫柔婉約,講話嘻笑時,卻又俏皮可人。
這女孩真的是丫鬟嗎?為什麼她身上有一種連大家閨秀都自歎弗如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