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蔓林
兒子只需用心在加工廠和事業上,至於家裡的瑣事有彩嫂張羅著,多一名或少一名下人可說和關軾風毫無關係。
「小草這年紀,急著嫁人嗎?」關軾風以冷淡的口吻掩飾心中震驚。
但才剛翻了幾頁的帳本已經闔上——遭到強烈震撼的情緒難再專心,只是關夫人絲毫沒發覺兒子的異狀。
「自然是不急。」關夫人笑笑。「但緣分到了,擋也擋不住。」
緣分?怎樣的緣分?關軾風愈聽愈煩躁。
「那小草怎麼說?她有意嫁人嗎?」他試探地問道。
「事情來的突然,小草腦筋一下子還轉不過去,暫時還拿不定主意吧!」關夫人說。「這門親事我是覺得挺好的,小草無依無靠的,在這時候嫁人到底是有了歸宿,未嘗不可?」
「連對方是什麼人都不清不楚的,這門親事好在哪裡?牽強!」他語氣可有不悅?臉上可有溫色?要不母親怎會忽然抬頭望他一眼?
「你不高興小草出嫁?」關夫人一向精明,她察覺一絲的不對勁。
「怎麼會?這是小草的自由,我為什麼要不高興?」關軾風在瞬間將心情埋到最深處,露出了淡然無謂的笑容。
他的心情,無關掩不掩飾的成,而是不成也得成。
關夫人重新低頭理帳,顯示她自認剛才的懷疑不過是自己多心罷了。
關夫人不知已幫過多少女僕作媒,而小草是否有一天也將從關家出嫁呢?
小草出嫁——他只覺得荒謬,他完全無法接受。
「說的是,嫁不嫁人得看小草自己,我們無權為她作主。」關夫人像是有了打算。「我讓彩風跟她談談。只要小草點個頭,這人既是從我們關家嫁出去的,自然也不能失禮——」
「媽,我有事出去一下。」關軾風豁然起身。
「你去吧,反正也差不多了,其他的我來就行了。」關夫人望著兒子慈祥微笑。
兒子對這事兒哪裡會感興趣呢。自己也真是的,無端和兒子說這些有的沒的。
她哪裡知道兒子是再出沉不住氣,不得不離開。
關夫人忽然想起說道:「對了,差點忘了提醒你。軾風,明天咱們得走一趟趙家,算算也剩不了多少日子,加上友嵐辦理出國手續的事這兩天已有了眉目,是該開始張羅了。」
關軾風敷衍的隨便點個頭,即刻大步離開。
趙家、友嵐、出國、小草……小算!
為什麼每一件事都教人如此心煩?
關軾風焦躁不已,這千頭萬緒該怎麼理清。
∼∼∼∼∼∼
當著關夫人的面小草不好說什麼,但這事擱不得,小草趕忙偷個閒溜去找彩嫂。
「是嗎?唉,夫人這才吩咐我要跟你好好談一談。坦白說,以你的立場設想,這確實是一門千載難逢的好親事,夫人心裡是很贊成的。綵鳳沒料到小草一開口就說不嫁。「小草,你可是嫌棄吳少爺破相?」
「不,不是的。」小草用力的搖搖頭。「小草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哪裡敢嫌棄吳少爺呢?」
「那又是為什麼呢?」綵鳳這就不明白了。
「摒除吳少爺的殘缺不說,你嫁進吳家可也是堂堂的大少奶奶,裡裡外外都有人服侍著,不知多好命呀!」
「知道,知道,小草都知道!」小草握住彩嫂的手急切地說著。
「但—一小草不懂事,小草不曉得該如何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小草怕給夫人丟人呀!」
「不慌,不慌,這事容易,只要有心一點兒都不難。」綵鳳十分熱心的說。她打從心底希望小草能有個好歸宿。「啞婆婆來不及教你的,就由彩嫂來教你吧!」
小草卻還是頻頻搖頭。「不……彩嫂,你對小草好,小草很感激,但……」
小草滿腹苦衷卻一個字也說不得。
她能說她喜歡少爺嗎?她能說她捨不下少爺去嫁人嗎?她不能說呀!
一連好幾天都見不著少爺,她已經夠難受了,現在偏又……
「托彩嫂的福,小草才能在失去婆婆之後來到關家,總算……總算是有了依靠。」小草幽幽的輕訴。「沒餓著、沒凍著,這對小草來說已經是上天的恩澤了;要是將來的日子能這麼平平靜靜地過下去,小草就心滿意足了。彩嫂,小草只想留在關家伺候夫人。嫁人的事,小草想也不敢想。」
「話不能這麼說。」這門親事來的突然,綵鳳只當小草是一時無法接受,於是耐心開導。「關家是好沒錯,但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在關家做下人吧!」
一輩子嗎?只要能見到少爺,就算要她做一輩子的下人又何妨?
「只要夫人不趕小草走,小草甘願一生伺候關家。」
「你這孩子,淨說些傻話,這女人呀,總有一天得嫁人的,不過是遲早的問題罷了。」綵鳳拍拍她的手,微笑道。
「小草,早點嫁人也好,趁著年輕幫吳家添個胖娃娃。當然了,最好是一連給他生幾個小壯丁,這樣還愁吳家人不好好善待你嗎?」
好虛無、好遙遠……彩嫂說的彷彿是另一個世界,小草完全感覺不出這些事和自己有何關聯。
她的世界,只有關家、只有少爺……
「就算是這樣,小草還是希望能留在關家。」
小草再次緊握彩嫂的手。「彩嫂,求求你告訴夫人,小草不嫁,小草真的不想嫁呀!」
綵鳳望著小草憂心忡忡、欲哭無淚的模樣,不禁一呆。
「嫁進吳家當少奶奶,難道比不上在關家做個小女僕嗎?」綵鳳不懂這孩子是怎麼想的,但她感覺的出來小草是真心不想嫁人、不想離開關家……
關家對小草真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嗎?
彩嫂的疑問,小草無法回答,只好輕輕搖了搖頭。雖然小草還不知道,真正虛無遙遠的,其實是她的少女情懷……
深夜的關家,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睡了,兩條腿不勝久站,漸漸發酸了,小草只好先蹲息一下。
都快十二點了,少爺怎麼還不回來?
聽秋蓉說其實少爺早在七點鐘就回到家,不過後來又出去了。正在彩嫂房裡談事情,因此錯過了與少爺碰面的機會。
怎會這麼不巧呢?
而原本應該守在這兒等候少爺回來的是秋蓉,而非小草,然而……
「你要幫我等少爺,但這是我的工作,怎好意思麻煩你呢?」頻頻打瞌睡的秋蓉怪難為情地說。
對於小草的熱心,秋蓉當然是很感動。工作了一天,大家都累了,誰會願意放棄休息時間來幫助別人呢?
但除了熱心呢?小草是否也存有一些些私心。好幾天見不著少爺了,小草一直耿耿於懷。
少爺幫她葬了婆婆,這份大恩大德絕不是說聲謝就可以算了的,渺小如她,也只能盡心盡力伺候少爺——她忽然瞼紅了。
停電那晚,少爺擁著她——
她輕撫著自己雙臂,至今隱約還能感覺到少爺手掌的溫度。
少爺可是吻了她?他的唇輕輕觸碰著她額頭,這算是吻嗎?
說真的,她不知道。
小草好想見少爺一面,好想好想啊……
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小草只知自己那顆見不著少爺的心就像硬讓人給挖了個洞,那地方,是空的,空的教人好生心慌——
樓梯口突然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一定是少爺!小草旋即站起身,心噗通噗通的跳著,有抹掩不住的興奮。「少爺你回來了。」
關軾風看見小草有些意外。「是你。」他步伐是蹣跚的,濃濃酒氣撲鼻而來。
少爺喝了酒?小草怔怔地望著已經仁立在她面前的關軾風,原先黑亮的眸子多了渙散,就連原本俊朗的臉孔都泛著紅光。
「為什麼是你?」他一手支著牆,拉下慵懶的視線看著矮她一大截的小草。慵懶的眼微微瞇著,冷冷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
他的神情很怪,和平日小草所熟悉的少爺不太一樣。
「因為……因為秋蓉累了,我還不累,所以……所以我幫秋蓉等少爺回來。」她背貼著牆,被鎖在關軾風高大的身影下,連話都說不順暢了。
「別人會累你不累?你身體是鐵打的?」他挑高眉。
「不,不是的,我……」這叫小草怎麼答呢?
他將支著牆的手收回,踩著懶洋洋的腳步走進臥室。「你不累,是因為可以見到我?」
小草呆住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少爺,我這就為你準備洗澡水。」小草仍站在門口,對著倒頭栽在大床上的關軾風說道。
「等等,你進來。」
「什麼?」小草沒聽清楚。
「我叫你進來!」他不耐煩的重複。「悶死了,窗戶通通給我打開。」
「是,是……」小草趕緊開窗。少爺今晚的脾氣似乎不太好。
沁涼晚風徐徐飄來,為何還是覺得悶?如果悶的是心情,又豈是這風能帶得走的?
今夜,是個浮躁不寧、苦悶惱火的夜。
「先替我把鞋和衣服脫了。」關軾風又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