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曼娜
「周琳——」
「不要說了,我們下山吧!再說,情就要薄了。」
周琳突然間覺得,她不想再多說半句話,她覺得,她實在是應該做一個情婦,那樣,就永遠沒有男人可以控制她了。
「周琳——」
「我自己走回去,這裡的路我認得,我會叫到車子的。」
周琳開門下車,回頭看看小三,苦笑一下:
「我真的是一個怪人,我自己知道!」
小三想去追她,但是他一時沒掏到鎖匙,而且他的褲子也沒穿;等他弄妥一切想再趕上去時,周琳已經消失在淡淡的夜色裡了。
周琳真的是一個人走下山的,從陽明山彎到天母,那條路並不長,她想到很多事,也想起很多過往,當年,帶她來這裡的那個男孩,如今屍骨已寒,而她在同一條路上,卻拋棄了一個長得有點像他的小三,這中間是不是注定了在這裡總要碰上無緣的結局?
周琳覺得自己並沒有對不起馮天放,她認為,這只不過是彼此扯平了而已,馮天放有妻小之外,可能還有茱莉,或者其他的女人,自己也不過和小三有一段感情,這不算什麼。
突然,周琳覺得自己平衡了。
在平衡的感覺下,她想到馮天放,她渴望知道馮天放正在做些什麼?可是從山上看下去,一片黑,一片燈火點點,這世界大難捉摸了,不過周琳知道,她可以活下去,她曉得回家的路,她明天還有同樣的日出。
這些時日,馮天放又都在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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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馮天放默默的流淚,他面對的是老和尚肅穆神情,但是卻在佛理的開導下,似乎看穿了一些人生的業與障。
「或許,沒有這次的生意上的失敗,我不會想到我有這麼多的困惑。」
馮天放說著,但是老和尚卻探出一隻手掌來,打斷了馮天放的話,他搖搖頭說:
「如果只是想到這裡,你還想得不夠透徹,你還需要再想一想、再多看看。」
老和尚只留下這段話,又走了。
馮天放覺得,他心底出現更多的疑惑,可是,也更加覺得豁然開朗,或許這一陣子的諸多打擊使他變得更灑脫了。
他在老和尚離去之後,又閉目靜坐在禪房裡大半天,一直到臉上的淚不知道在何時自己幹了,而他心中變得毫無負擔時,他才睜開眼睛,準備走到天井裡去換換氣。
就在睜開眼睛的一剎那,他吃了一驚,他面前站的竟然是一個怎麼想都想不到的人,而他,卻意外地出現在這裡,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姊」鄺武傑。
大姊和馮天放是彼此認識的,但是那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馮天放追求過茱莉,茱莉沒有看上馮天放,卻也沒有真的拒絕這個當時已經頗有男人味的年輕人,反而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哥哥「大姊」認識。
當時,「大姊」的「怪癖」已經是熟人所深知的半公開的秘密,所以馮天放也明顯地拒絕了大姊的一些愛慕之情的表現,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倒是極為正常。
事隔多年,大姊在台北幾度情感波折之後,竟然移居美國,又繞道進了大陸,在那裡,他的事業漸有規模,感情也有了寄托,所以根本沒有再回到台北來過。
馮天放記憶中的大姊,還是以前那個被軍校退學的樣子,雖然,後來他知道把他在武漢的生意弄砸的,是一個台北去的生意掮客。同時也看到一、兩張照片,但是,他已經認不出他就是「大姊」鄺武傑,當然,這也是因為鄺武傑在大陸用的是他在美國的洋名字W-J-KWAN,鄺這個字,知道的人不多,有人以為他姓關,便叫他關先生,或者是關老爺,至於有人叫他W-J關,他也一概接受。這樣,便造成馮天放從來沒有把W-J關和大姊鄺武傑聯想在一起。
馮天放當初要周琳去北京瞭解是誰在金城和長城企業裡面走動,要的也是打探清楚,是不是這個「關先生」又在這中間拉線?
周琳不辱使命,幾天下來,真的碰上了這個關先生,而且還把照片拍了下來。
周琳從小三那裡問出來這人的本名,便在傳真上面點出了大姊的本名來。
可惜這張傳真傳到台北時,馮天放正好出了車禍,躺在醫院裡,沒有馬上對這件事做適當的反應。
當然,大姊的真名,乃至他正是茱莉哥哥的事,對馮天放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充其量只不過會讓他覺察到,他找茱莉幫忙瞭解金城企業在香港的人脈關係,可能反而會讓茱莉有機會去提醒她哥哥注意和警惕了。
巧的是,茱莉和大姊也很少聯絡,大姊幫金城企業把馮天放在武漢的生意搶過來,這一點,也是無意中促成的。做生意嘛!總是搶錢為上。
大姊不覺得自己搶了誰的生意,自然,茱莉也就不會知道這件事,加上茱莉和大姊也極少往來,彼此各忙各的,當然也不曾談過各人工作和生意上的瑣碎之事。
這麼一個複雜的關係下,馮天放從來沒有想到茱莉的哥哥「大姊」正是他生意開始走下坡的起因,他只是認定有個姓關的,在大陸造成他一連串不如意的連鎖反應。
這中間,還有一個小插曲,馮天放住院時,他只知道周琳在北京真的拍到了「關先生」的照片,公司裡的人核對以前「關先生」的照片資料,確認了「關先生」在武漢和北京都出現,所以也只是用電話向馮天放報告,說是有個小姐從北京傳回來的圖片,證實了馮天放的猜測,的確關先生在北京金城企業和長城企業經常出出入入的。
馮天放心中只能暗暗罵道,真的被這個生意掮客把到手的買賣給拉跑了。
馮天放可以說是非常氣這個姓關的,他心中總是記得他所看過的照片資料,那個留了小鬍子的中年人,打扮得花花騷騷的,使他丟了生意、賠了鈔票。
這個小鬍子,此刻竟然會出現在他眼前,跟照片上看到的樣子,幾乎全都沒有變,花襯衫、白褲子、白皮鞋、頭髮上還頂著一副太陽眼鏡。
這樣一個打扮的人,應該是什麼樣的人?
對!看起來有點娘娘腔,是個——同性戀。
也正是這十分之一秒的聯想,使得馮天放突然間想起來,他是認得他的,但是絕不是認得的「關某人」,而是另一個記憶中的人物——鄺武傑。
馮天放真的想出來了!眼前的人,不光是關某人,還是大姊鄺武傑。
馮天放覺得自己有一種被茱莉欺騙的感覺,他很生氣、很難過,但是,他馬上又想到,自己可能是錯了,因為,太多的聯想可以證明茱莉並不知道大姊會把馮天放的生意給搶走。
不過,不管怎麼說,眼前這個人還是一個應該被咒罵的敵人,馮天放的火氣衝了上來,他忍了一下,只是問道:
「你是關先生?」
「關先生?對!」
「你是鄺先生,鄺武傑?」
「對,我的本名是鄺,你是——你是小馮?」
「大姊」也認出來馮天放來了,他脫口而出是馮天放年輕時代的小名,馮天放被他這麼一叫,叫得有點傷感,一時之間,他茫然而立。
「怎麼你會在這裡?啊——世界太小了,好多年不見了,你現在住在哪裡?住花蓮嗎?真是沒有想到……」大姊連珠炮似地問了好多問題,卻沒有發現馮天放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候,老和尚走了過來,在門外,對大姊招呼著:
「關先生,我們那邊坐吧!這裡是禪修的地方,不方便說話!」
老和尚也管大姊叫關先生,顯然,大家都覺得他姓關。
大姊本來還想和老和尚解釋他遇到了熟人,可是,聰明的他立刻從一身灰布衫、表情落寞、不大搭理他的馮天放臉上,看出來他實在沒有必要再留下來,所以他微微點頭,向馮天放打個招呼,就隨著老和尚轉身走了。
馮天放兀自立在那裡,一朵淡淡的苦笑在他嘴角似有若無地浮上來,他平靜地看著這個意外的劊子手離去,沒有火氣、沒有懊惱,只覺得自己正在通過一次考驗,他心裡想著:
「我是不是應該讓他就這麼離開?我要向他討回什麼東西?我是不是應該把他揍一頓?還是,我可以想個方法把他引誘過來,做我自己的生意掮客?或許,這一切都是多餘的,反正,我現在已將近一敗塗地,又何必這麼患得患失呢?我是不是可以用平靜的眼神,目送他離去?……」
馮天放內心自有一番可怕的悸動,也有一層不能壓抑的激動,可是,他正在努力地用這些日子以來的禪修換取一種最大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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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之所以會來到這裡,也是一種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