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曼翎
李霆失魂似的依言抱著她柔若無骨的身子,縱是一身鐵骨也要化為繞指柔了。
這是怎麼回事?李霆深吸一口氣,為自己向來卓絕的定力叫屈。
「床上暖和些。」感覺到她單薄衣著下的冰冷,他乾脆抱起她往暖炕上走去。
一上炕,她立即又縮入被中,弓膝坐在床上沉思。
很顯然的,他的記憶中無她。這個認知令她好不心傷,兩排綿密的睫羽眨呀眨的,又垂下兩串惹人憐愛、不捨的淚珠。
噢!李霆握拳咬牙,完全無法控制她的淚水投擲在他心湖所泛起的陣陣漣漪。
「回頭我讓玉珂拿套衣服給你換下。」
「衣服?」映橋掀開被子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就這個時代而言超炫的裝扮,不禁破涕為笑。他們看她大概像她平常看科幻電影那般不可思議吧。
看看自己再看看面前的他,這才意識到是她跑到千年前的唐朝,難怪他不認識她,方纔的淚水算是白流了。
「你不問問我從何而來?王爺。」王爺?他竟是唐朝的王公貴族!恍然大悟後的映橋不禁噗哧一笑,顧不得他是人人尊崇的「王爺」調侃著。
「姑娘是該據實以告。」被她調侃,他倒沒有任何不悅,反而豁達地揚揚唇角,好整以暇地旋身往圓桌旁的椅子上一坐,準備好好聽她解釋。
「如果我不呢?你是不是會拿我當間諜查辦?」
「間諜?」李霆不解地攢起兩道劍眉,沉思她說話的怪異。方纔他進營帳時聽她說什麼一百八十公分,這「公分」是啥東西?現在又說什麼「間諜」,這「間諜」又是什麼玩意兒?
「哦!我是說奸細,你看我像是奸細嗎?」她一臉古靈精怪地看他迷惑的神情就想笑。作弄「古人」還真有趣哩!
「奸細?不,如果你是奸細我會知道的。不過你最好將你為何誤闖本營說清楚、講明白,否則改日在公堂上會審自是少不了挨一頓苦。」他篤定地警告她。
「我無話可說,縱使你們想草菅人命讓我枉死,我亦無話可說。」映橋頹然垂下雙肩,將頭枕在膝上不想做任何解釋。
她真後悔提醒他問她的來處。能怎麼解釋?這時代的人們能接受她來自一千多年後的二十一世紀——汽車滿街跑、飛機漫天飛不稀奇,人類不僅深入宇宙設太空站,探測船還極力採訪太陽系的九大行星呢。
他不會明白她不惜犧牲生命、跨越時空來尋他的苦心。他若想審她,她是真的無話可說。
「姑娘!」他坐上床沿,見她失了神便喚著。
「嗯?」她抬起臉,晶亮的美眸觸及他如子夜般漆黑幽遠的星眸,白皙柔嫩的臉上竟和以往一樣輕易的染上一抹酡紅。
「姑娘可有難言之隱?」見她臉上好看的紅潮,李霆的心思有片刻的恍惚,但隨即恢復鎮定的問她,語氣溫和得絲毫聽不出有嚴刑逼供的意圖。
「嗯。」她滿含委屈,點頭如搗蒜的回應。
「請問姑娘芳名?可有親人?我即刻派人送你回家去。」
映橋猛搖頭,感到洩氣不已。「如今我已沒有任何親人,我只認識你。」
她認識他?又來了!怎麼她老是讓他感到莫名其妙!
「我認識你嗎?」
「你——」映橋提起一口氣,衝動得想點醒他。算了!話鋒一轉:「當然不認識我。」
心想——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呀!
「史映橋。我的名字叫史映橋,你好。」好吧,一切就從頭開始,無論如何也要讓他愛上她。映橋大方的自暖被中伸出白玉藕臂,但她在李霆眼中看到和玉珂同樣的疑惑,就在他蹙眉之際,她已嫣然笑著拉起他的右手握晃著。
「姑娘可知男女有分,不可逾越之理?」他濃密的劍眉攏得更緊,心想女子的蔥白柔荑豈可任男子如此觸摸,莫非她是歡場女子才如此不避嫌?
李霆愈想愈是不妥,但觀察她落落大方的舉止、姿態優雅,又覺得該是自己多慮了。
哎,李霆這誤解對她甚是冤枉。一方面她對他要發乎情又要止乎禮,另一方面又得想盡辦法讓他愛上她、娶她,否則就要枉死在這西元七百年。如果不是為了他,她何苦來哉?
「你就別再姑娘、姑娘叫的,認識我的人都叫我映橋,你也叫我映橋可以嗎?」什麼禮多人不怪,這會兒倒怕起他的多禮了,怪彆扭的。
「映橋?」
「對,映橋,你記住我了嗎?」
「當然。」李霆回她一抹自負的俊笑。像她這樣一個令人怦然心動的絕色女子,想教人記不得都難了。
情不由己的又端凝了她半晌,直到映橋又紅了臉低下頭,李霆這才收回自己放肆的目光,端起隨軍大夫煎煮的寧神藥湯遞到她面前。
「希望這不是雄黃酒。」映橋忍不住咕噥著。他們都認為她非仙即魔,說不定真的端來雄黃酒逼她現出原形,不過她既是人,又怕什麼來著。
「映橋?」李霆聽不清楚她咕噥些什麼,見她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開口喚了她。
「哦!沒什麼,我是說——我喝!」映橋甜甜一笑,接過他手中的藥碗慢慢飲盡。
甫抬起頭遞回藥碗,又見李霆望著她出神,玩心大起的她將自己的臉湊近他。也不知道是誰說「男女有分,不可逾矩」的,怎麼他瞧她就瞧得如此放肆?
李霆被她這突兀的舉動逗得背脊往後挺,猛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才想開口,又被欺近身子與他面孔相距咫尺的映橋調皮地搶了白。
「男女有分,不得逾矩是嗎?你放心,我不會介意的。」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他不悅地說完,即尷尬地走出營帳。
好玩!真是好玩!映橋見他離去的背影,不禁笑倒在暖炕上。光是捉弄他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想來今後不會無聊了。
☆☆☆☆☆☆☆☆☆☆☆☆儘管白天時候李霆可以離開營帳去做他的事,但夜宿就有大問題了。
當晚,他召來幾名工兵另外在他的營帳內再加裝一張床。尊貴如他,竟自己屈就在這張簡易的床板上。
夜半時分,氣溫似乎又更低了。映橋撩開簾帳,不放心地瞧向床板上的李霆。
他熟睡的面容仍不脫他特有的俊逸和貴族氣息,而覆在他身上的薄被,讓她不得不懷疑是否抵擋得了這樣寒意襲人的低溫。
映橋順手拿了件暖炕上的狐裘,惟恐吵醒他,躡手躡腳的來到他的床邊,輕輕地往他身上覆去。
然而才伸出手,在映橋還未來得及反應前,他已彈坐而起,身旁的長劍出鞘跨上她雪白的頸項,一連串的動作快得超乎她的想像。
「是你?」他收起長劍,訝然地望著她被嚇得慘白的麗容。
她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冷顫著身子直打哆嗦,待回復意識,「哇!」的一聲哭得好委屈。
這就是武功?而她差點成了他劍下的亡魂。
這女人真是麻煩!李霆深呼出一口氣,狠一咬牙,將她抱上自己暫時棲身的木床,覆上被褥。
「你幫我蓋這裘被?」他瞄一眼地上被他削成兩半的狐裘。
她餘悸猶存地撫著冰冷的雙臂,無助地抗議:「可你差點殺了我!
可傷著她了?他顧不得早先講過男女有分的話,急切的撩起她波浪般的柔髮檢視她的傷口,卻因她嫩白如雪的頸項上的一道血痕自責不已。
「別動!」他喝令一聲,表情嚴謹的自懷中掏出一隻精緻的小瓷瓶,將其中珍貴的藥粉撒在她的傷口上。
「你做什麼?」
「替自己的魯莽收拾殘局。」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為頸上傳來的刺傷感而咬牙忍疼。
「這是皇宮御用的刀傷藥靛金散,初敷會有刺痛感,但之後傷口癒合神速。忍著點,很快過去的。」見她蛾眉輕蹙卻又勇敢的不輕易喊疼,李霆心中不禁一緊。
「謝謝!」她才道完謝,傷口果真就不疼了。
「我傷了你,辜負你為我蓋被的美意,你還謝我?」
「都說過了,你不是故意的,何來怪罪之說?」她向來體恤人,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不過跟這些「古人」相處才一些時候連講話都不免文謅謅起來了。「只是……」
「只是什麼?」他笑睨著她。
「只是你都是這麼沒有安全感的嗎?」她又有疑問了,不明白何以一個人在熟睡狀態還能有這麼高的警覺性。
「什麼?安全感?」怎麼她的用詞老是這麼與眾不同?
「哦!我的意思是你的防人之心都是這麼強烈的嗎?」
「將帥在外樹敵頗多,時時保持警戒,防人偷襲是必然的。這道理你是不會懂的。」
見她一副純真、善良的模樣,必是無法體會這其中的複雜道理,說來她也不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