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諾言
我並沒有把單遠的事告訴之牧,就算是夫妻也應該有自己的空間,更何況我根本無愧於心。入夜沖完涼出來,看到他正在臥室抽煙,好像從下午回來開始他抽煙就沒停過,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別在臥室裡抽煙,空氣不好。」我走過去把窗戶打開一點,讓窗外清新寒冷的空氣偷溜進來。
他微微一笑:「參加完別人婚禮以後,你似乎覺得我毛病特別多。」
我把他的煙拿下來摁熄,俯身親他一口:「為你好。」
他站起來把我抱到腿上坐下,玩玩我的手,忽然說道:「有東西送給你。」
我在他的膝上坐直身子:「為什麼?」我想不出自己還需要什麼,他給我的已經很多。
「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別人知道有禮物得通常會問『是什麼』只有你說『為什麼』。送妻子禮物一定要有原因嗎?」他秀麗的唇角勾勒出一個笑靨:「不過的確是有--我們結婚快滿兩年了。」
他愛叫我孩子或者寶貝,或許對他來說只是國外養成的習慣,卻讓我有一種很受寵愛的感覺,我小時候曾希望父親這樣叫我,不過父親總是太嚴肅,估不到有一天丈夫會把希冀還給我。
我靠到他懷裡撥弄他的金屬袖扣,鼻端有他的淡淡煙草氣息:「還差一個月呢。你……經常送人禮物?」
他伸了個懶腰:「你覺得是就是吧。」然後拍拍我的肩命令:「去把書桌的抽屜打開。」
是一份文件,我打開來看:「靜園的房契?」
他還是那樣靠坐著,顯得有些疲累,但還是勉強地笑著:「我說過要還你一個靜園,房契上是你們姐妹的名字,和當年你給我的一樣。」
我隨手把它又放進抽屜:「有什麼關係?反正你的就是我的。」
他合上眼:「是,我的一切都與你分享,只要你鍾意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會去摘給你--不過你的呢?」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把頭枕到他的膝上:「當然!我是你的妻子,我的一切自然也是你的。」
之牧望了我一會,露出一個奇怪的微笑:「包括你的心嗎?」
我翹起嘴看他,他又笑了:「好了,我跟你說著玩的呢,去睡吧。」
我點點頭起身:「你也早點休息,看你很倦的樣子。」
他忽然在背後說:「靜言,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我好像越來越貪心,尤其在嘗到甜頭以後。」
我轉身:「什麼?」他的眼神複雜,很溫暖卻又似乎帶著一絲淒涼。
「沒什麼,」他歎了口氣:「你去睡吧,我馬上就來。」
這天晚上我失眠了。之牧很晚才躺到我身邊,身上有很重的煙味,我懷疑他整整抽了一包煙,但他還是如以往一般將我緊緊摟進懷裡,又撥開我的頭髮往我脖子上親了一下。過了好久,他似乎睡著了,月光像水一般地漾進床上,我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心中有個奇怪的遐想,或許很多女人在婚後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不是嫁給這個人,而是另外一個會怎樣呢?--如果當年沒有嫁給之牧,而是嫁給單遠,那麼我現在的生活該是怎樣的呢?會像現在這樣嗎?
我深深歎了口氣,之牧的眼睛驀地睜開,四目相對,我嚇了一大跳,張嘴傻傻地回望著他。他一聲不響地把我的手撥開,披上睡袍,頭也不回地走進臥室外的小客廳。隨著甩門的震動,我才清醒過來,這人又在發什麼大少爺脾氣?我氣急敗壞地把他的枕頭扔到地上。
重重地翻了個身,我命令自己趕快睡著,可是沒有他的強壯臂膀和體溫,竟然覺得一室清冷。我熬了半夜也不見他回來,越想越生氣,也披上睡袍往小客廳走去。
「一定要臭罵他一頓!」我想,這麼大個人還像小孩子一樣生悶氣。
靜謐黑暗的客廳裡之牧一邊抽煙一邊看電視,水晶茶几上還擺著一瓶酒,我看了看電視畫面,是下午那場球賽的重播,不過顯然,他的心並不在球賽上面。
我在他旁邊的沙發上重重坐下,室內的黑暗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明亮的眼睛一直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屏幕,好像我根本是一個透明人。我瞪了他老半天,等待他開口說話,回應我的始終是一片寂靜。我咬著下唇不願服輸,又無計可施,等了很久很久還是沒人理我,最後竟然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進入昏睡前一個朦朧的想法是,原來……只有在有他的地方,才能安心睡著啊。
一覺醒來,滿室陽光耀眼,秋日的陽光照得滿屋傢俱上都有一層淡淡金色,窗外有清脆的鳥鳴。我還是睡在沙發上,不過身子已經躺平了,身上還蓋著一張羊毛毯。
之牧不在,應該是去公司了。
伸了個懶腰坐直身子,我記不起昨夜他是怎樣體貼細緻地為我蓋被幫我躺平,但是一想到他的細膩疼惜曾經在這間房間瀰漫,我就忍不住開始臉紅起來。一個女人最渴望得到的是什麼?應該是丈夫的疼愛吧?現在我就能感覺到這沉甸甸的幸福,這場曾經並不被看好的婚姻似乎在逐漸進入佳境了--雖然他昨晚莫名其妙的生氣讓我摸不著頭腦,但他本來就是個冷靜內斂的人,我不能指望他會像個外露張揚的毛頭小伙子似的宣洩心思。
「好吧,等他回來……」我想:「我要問清楚他為什麼生氣……然後放低身段好好撫慰他……」
「太太,樓下有您的電話。」保姆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叫我,打斷我的思緒。
我有些奇怪,這麼早,是誰?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一把男聲。
我一愣:「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單遠笑了笑:「想知道總能知道。」
「有事嗎?」
「我想見你。」非常直接地進入主題。
憶起往事,我雖然愧疚但仍然斟酌著拒絕:「單遠,我們現在不方便單獨見面了。」
他又笑:「你老公把你關在房子裡,不准和男人見面嗎?依你的性子也肯?」
「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我說得很坦率也很無情,事以至此,不如乾脆狠心斷了他的念頭,讓他開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是現在已經這樣,我們就不要再聯繫,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沉默了一會:「我已經是你的麻煩了嗎,靜言?或者從來你都是把我當作你的麻煩?」
我歎口氣,在對方聽不進去的時候進行解釋只能越描越黑,不如保持沉默。
他繼續說:「其實我是想給你看一樣東西……你留在我那裡的一樣東西。」
我有些不耐煩了:「以前的東西你看著處理吧。」能有什麼?不外乎是情人節、聖誕節互送的小禮物罷了。
他笑個不停:「靜言,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不要後悔哦——是一幅畫。」
我的呼吸一緊,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什麼畫?」
「你已經忘了嗎?靜言,你的記性太不好了,你不記得那年你生日時我為你畫的畫嗎?可惜當時我總是把握不住你的美麗和神韻,所以總不能完成,不過現在它已經是一幅完美的作品了。呵,你不想看看嗎?」
我倒抽了口氣,是的,我該記得的,那幅該死的畫!
「我馬上來!」我對著話筒說道。
「現在不行,」他得意地拒絕我:「我這裡有幾個學生,不方便!你下午過來吧。」
我放下電話跌坐在沙發上,過了好半晌才抖著手點燃一支煙,心如同被暴雨疾打的芭蕉葉,巍巍顫顫,整個世界一下變得黑暗而混亂。為什麼?為什麼當我誠心要擯棄過去重新開始的時候,往事卻像鬼魅一樣的纏住我?
第九章
我曾經以為自己經過了這麼多後已經看透風起雲湧,對任何事情都會淡然處之,但是顯然我的道行並不夠,當我憑著記憶跌跌撞撞地尋找「遠洋畫室」時忍不住這麼想。我很有些慌張,因為不知道終於到達那裡以後等待我的將是什麼。他是想以此要挾,還是只是想見個面那麼簡單?
「靜言,你終於來了。」單遠拉開門,笑著對我說:「我等你好久了--實在是太久了。」
他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舊舊的毛衣,臉上笑容一如當年燦爛--我曾經鍾愛的笑顏,曾經最天真的夢幻。
我不言語,默默地閃身進去。
畫室佈置得很有藝術家風格,陳舊、頹廢,不知道是不是我已經在慢慢的向之牧的「銅臭」看齊,這種刻意弄成毛胚房的格調讓我覺得有些做作。
「畫呢?」我直接進入主題。
他開始咋舌:「這麼久不見,你連寒暄都沒有麼?我給你倒杯水吧。」
「不用了,我不想浪費世間。」之牧每天都會回來吃晚飯,我希望能在他回來之前把事情處理好,有的事情需要快刀斬亂麻,我對往事沒有反悔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