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諾拉·羅伯茲
他把頭低下,正好輕輕地抵住她的下唇,感覺到她的呼吸在顫抖。
「看看產生的是什麼樣的情緒。」
他慢慢地親吻她的嘴,如同品嚐、吸吮冰涼的葡萄酒。她的嘴唇滑潤細膩,溫柔如水。
再多些。
她雙唇微啟,在薩克斯管那如泣如訴的聲音下發出輕輕的呻吟。他的舌頭在她的嘴唇之間從容不迫地滑動著,她開始渾身發抖,於是他變換了一個角度,更貪婪地、深情地吻著她。
上帝,他為什麼等了這麼久?——這是他的全部想法。他把她摟得更近了點,全身心地投入到情感的激流中去。
她正陷入滅頂之災,身子不由自主地下滑。空氣混濁得透不過氣來,音樂聲聲滲入她的血液,與脈搏同步跳動。
這是她始料不及的。不論她如何積極地調動自衛能力也絲毫阻止不了自己墜入這個無邊無際、如夢如霧的深淵。她的腦子一片模糊,身子卻感受到一種甜甜的痛楚。
她的心跳了一下,然後就幾乎無聲無息了。
這使他縮回來,迫使他記起他們身在何處。她的手仍然被緊緊地握在他的手心裡。
「萊娜,現在怎麼辦?我們是結束這一切,還是暫時停止?」
「我不知道。」她的頭還在不停地旋轉,怎麼能指望她在這個湍急的漩渦中做出理智的決定?
「要是依著我……」他的嘴角淘氣地現出閃爍不定的笑意,又把嘴唇在她的唇上來回摩擦著。
「不,不,我不,」她說得很快,抽出身來,「我們需要留出空間,全面地考慮一下。」
「我看到的是兩個未婚的成年人在互相吸引。」
「可我還不能確定我看到的是什麼。」她驚慌失措地一把抓起她的手袋,離開桌子擠出人群,頭也不回地衝到門外。
第五章
他在人行道上追上了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抓住她的胳膊,拉得她原地轉了個圈。「我說,你這是幹什麼?你可以說『不,謝謝你,朋友,我不感興趣』。」
她把頭髮向後一甩,突然惱羞成怒地說:「不,謝謝你,朋友,我不感興趣。」
「撒謊。」
「白癡。」她轉身大步走去。當他又追上她和她並排走時,她並沒覺得意外。她只覺得氣憤,但不是意外。
「可是方才在那兒時你並沒有明確表示不願意啊,寶貝。」
她倒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路旁的咖啡館裡可都是人,她絕對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她說:「我不過是出於好奇,」聲音聽上去冷若冰霜,「現在,我的好奇心滿足了。」
「請原諒,可我剛被捲入那種瘋狂的體驗中,你整個人就像塊黃油似的融化了。」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吻罷了。」只能如此,她對自己說,心裡又泛起一種惶恐的感覺。她不想承認她真實感覺到的,不希望她內心希望著的是真的。
「普通的吻是你在祖母過生日時給她的吻。」他把包換了個肩膀背著,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執著。人家明明已經亮了紅燈,而你就該踩剎車,故事就結束了。
但是見鬼,他還想吻她。
「萊娜。」
這一次她把抓住她的那隻手甩開,突然掉頭往家走去。「我不會兩次都掉入同一個井裡。」
「你正掉入自己挖的井裡。你能不能站住一會兒……」他懇求的口氣使她的腳步放慢了一些,「能不能冷靜些。」這回他把她的兩隻胳膊都抓住了,按著不動,使勁地盯住她的臉。
她兩頰蒼白,眼睛黑黑的,與其說是氣惱,不如說是緊張不安。
「你被嚇著了,嚇壞了。」他知道既然認識到了這—點,就應該感到內疚,就應該向她賠禮道歉。但他卻沒有感到內疚,反而感到好笑,「我還以為你挺有膽量的呢。」
她猛地向後退去,並且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現自己忍無可忍地要對另一個人大發脾氣,「我對繼續這場談話毫無興趣。對不起,請原諒,我要進去了。」
「我們可以結束這場談話。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結束。」
她明白了他指的什麼,一陣恐慌掠過了她的心。「我不想……」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嘴已經壓在她的嘴上。這回沒有耐心的探索,沒有緩緩的誘惑。他先是擁有,然後是征服,最後是毀滅。她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週身血液沸騰,除了聽之任之,推波助瀾以外,別無選擇。
他沒發現他已經把她抱離了地面,他忘卻了一切,只顧全身心地吻她,直到他感到他的心在胸腔中瘋狂地跳動,才清醒過來。他太知道自己的個頭兒、自己的手勁兒了。現在發覺自己連這都忘了,他吃了一驚。
他把她放回地面,後退了兩步喊著,「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喊罷返身大踏步走去。
他一連罵了自己好幾天。晚上連覺都睡不好。他多少次下決心要去賠禮道歉,然後又覺得沒這個必要。
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迴避她,他告訴自己。順其自然地讓事情逐漸化解,讓她逐漸消氣,然後再看。每當想到這裡,他就感覺好了些。他像著了魔似的一連工作幾小時不休息,但隨後不知怎麼搞的她又頑固地鑽進他的腦子裡,讓他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正在他感到萬般無奈、無所適從的時候,他父親打來電話傳來好消息:他的祖父祖母老倆口要到華盛頓來轉轉。
有一頓輕鬆的家宴,與他所愛、所理解的人共度良宵也許會對他有好處。其實,他也可以北上去看望他們,與朱莉婭和卡勒姆還有小特拉維斯在一起呆幾天,再拜訪幾個堂兄妹。
他可以隨便在包裡帶上幾件衣服,再帶上畫板和顏料,一路上想在哪兒畫就在哪兒停下來畫上幾筆。這才是他的生活方式,他一面往父母家走,一面安慰自己。
這多簡單、多隨便,這才是他所需要的。
他最不需要的事就是讓一個女人干擾他的工作。誰都知道像萊娜·德雷克那種女人是最最複雜的女人,正所謂高處不勝寒,他想著。一陣微風吹過,將已經凋謝的櫻桃花吹得漫天飛舞。
路那邊有一個穿著短褲、光著長腿、皮膚略黑的女人牽著一條用銀色皮帶拴著的油黑發亮的狗慢吞吞地走著。那狗歡快地叫著,女人衝著他一直微笑。他也一直在看著她,看見她都走過去了,還扭過頭來向他笑。
於是他責罵自己為什麼對此無動於衷,毫無興趣。
有著溫柔笑容的長腿女郎不一直是他心儀的類型嗎?可他為什麼偏要對那個從不願把頭髮弄亂的、金髮碧眼的冷面女人那麼牽腸掛肚?
是該換換環境了,他對自己說。他要在波士頓和海尼斯港過上幾周,和孩子們在一起玩玩,做幾張畫,以擺脫與一個女人荒唐的糾葛。
他拾階而上走進過道。過道的兩邊長滿了鮮紅鮮紅的鳳仙花。一定是他母親栽的,他知道她喜歡熱烈的顏色。它給這座莊嚴的住宅添上了一點華麗的色彩。莊重與華麗,用這兩個詞形容他的父母恰如其分。想到此他不禁笑了。
陶藝藝術家與政治家。
他們走到一起結了婚,家和家庭意味著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他沉吟了一下,這時從敞開的窗戶傳來祖父爽朗的笑聲。
他沒有敲門,而是徑直走了進去。他聞到花香和檸檬的香味,聽見從客廳傳來的歡聲笑語。他稍稍感到不安但很快又穩住了。
當他走進客廳時,只見萊娜正和丹尼爾並排坐著,倆人有說有笑。他毫無思想準備,突然怔住了。
「啊,你來了!」丹尼爾激動地站了起來,以九十高齡的人少有的速度走了過來。他的肩膀寬寬的,一頭銀髮正好與鬍子相配,眼睛高興地閃著藍光。
丹尼爾緊緊擁抱了他,一隻大錘般的手在他的後背重重地擊了一下。他高興地注意到丹·坎貝爾還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為他選中的女孩兒看。
「你來得正是時候。這些女人用茶水一個勁兒地灌我,可連傻瓜都知道我需要的是威士忌。小伙子當然更是要喝威士忌啦,謝爾比,我要和他喝幾杯。」
「就一點兒,謝爾比,多了不行。」安娜·麥格雷戈平靜的嗓音帶有權威性。丹尼爾在一旁忿忿不平地抱怨說連孩子都能喝點兒時,安娜笑容滿面地伸開雙臂迎接丹·坎貝爾的光臨。
「祖母。」他躬下腰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如往常一樣,他感覺到的既有溫情,也有力量。他閉上眼睛,盡情地感受了一下。
萊娜把目光移向別處,以免這情景勾起她的不安。這熱烈歡迎的擁抱充滿了真誠的、無條件的親情摯愛,如此深厚的親情,不僅讓人羨慕而且引得人也想得到這份感情。
她不想再看,也不想得到。
「你看上去有點疲勞。」安娜雙手捧著他的臉,心疼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