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諾拉·羅伯茲
丹·坎貝爾微微揚了揚眉毛。誰不知道只要這老頭兒想在孩子的身上找碴兒,便會搬出他的溫柔賢惠的老伴兒來說事兒。
「我一直在忙工作。」
「很好嘛,那很好。不過你總得歇一歇吧?對不對?」
「我正在歇著呢。」
「我有件事要麻煩你,說實在的,我真不忍心打擾你。」聽著祖父長吁短歎,孫子不禁眉頭皺起。
「什麼事?」
「你肯定不願意——上帝知道我不會為此怪你的。我實在有點兒為難,你邁拉嬸嬸——」
「她怎麼樣?」丹·坎貝爾從檯子邊站直了身子。邁拉·迪特默爾和他祖母是至交,同時又是他的教母,就像麥格雷戈家自家人一樣。丹·坎貝爾對她很尊重。自從六個星期前他搬回華盛頓後還沒照過她的面,對此他感到有點兒內疚。
「哦,她很好,身體也很結實。這個你不用擔心。她還像以前一樣活躍,不過,現在她又多了一個教女。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那個姑娘。你們見過一兩面,你那時還是個小男孩。她叫萊娜·德雷克,你還有印象嗎?」
他使勁想了想,腦子裡終於浮現出一個梳著一團蒲公英似的頭髮、身體單薄的小姑娘,他問:「她怎麼了?」
「她也回華盛頓了。你聽說過德雷克百貨商店嗎?那是她家的。她現在在他們那家最大的商店工作,邁拉……算了,我還是直截了當地說吧。明天晚上有一個慈善舞會,邁拉有點為難,因為萊娜沒有人陪伴,於是她就跑來找我讓我求你——」
「這可不行,祖父。」
「我知道,我知道,」丹尼爾在那頭不堪重負地直歎氣,「一邊是女人,一邊是孩子,真讓我左右為難。他們像鴨子一樣在你面前一個勁兒地呱呱叫,沒完沒了地嘮叨,逼著你非答應不可。我對她說這事我得問問你才行。如果你能考慮一下抽出一個晚上幫我這個大忙,就太好了,就算是給我一個面子吧。」
「不是您和邁拉嬸嬸想合夥編派我吧?」
丹·坎貝爾的話被一陣爽朗的笑聲打斷了,「你想到哪兒去了,孩子。記住我的話,這姑娘不是給你的。她雖然長得漂亮,舉止優雅,但對你不合適。我覺得她太冷漠了,有點兒盛氣凌人。不,不,我不會逼你上這條路的。如果你實在不想去,我會告訴邁拉嬸嬸我找到你時太晚了,你已經另有安排了。」
「你是說明天晚上?」丹·坎貝爾最討厭什麼慈善事業,他用手指梳著頭髮,「要穿帶黑領結的禮服嗎?」
「我想是,」丹尼爾低聲回答著,語氣中帶著一種同情,「這樣吧,我這就給邁拉回個話,就說你有事不能去。可也是,浪費一晚上時間去陪一個讓你煩得直想哭的女孩子,豈不是太無聊了?況且我認為你們倆毫無共同之處。你最好還是趕快找個老婆,你已經到了男大當婚的年齡了,不早了。你祖母擔心你到頭來要麼會餓死在畫室,要麼會變成一個孤苦伶仃的小老頭。我倒想起一位姑娘。她是——」
「別說了,我去吧。」丹·坎貝爾完全出於條件反射打斷了他的話。如果祖父對邁拉的教女不那麼看重,那就說明他不會老在電話裡打探他們關係的最新進展。也許給了他這個面子,他以後就會放鬆他那殘酷的王朝統治。儘管丹·坎貝爾對此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他想也不妨一試。「明天具體什麼時間?我在什麼地方接那位小姐?」
「哦,上帝保佑你。這次我欠你一個人情。舞會八點整在肖裡哈姆飯店舉行。萊娜住在O大道,她繼承了父母的一所房子。」丹一邊審視著自己的指甲,一邊把地址飛快地記了下來。「謝謝你幫我解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丹·坎貝爾。」
丹·坎貝爾聳了聳肩膀,把一盒玉米片都倒進嘴裡。他和祖父嘮著家常,心裡卻在想他的夜禮服也不知被打到哪個包裡了。
「哦,邁拉嬸嬸,真是的。」萊娜身穿內衣站著,白色絲綢像瀑布一樣從肩頭垂了下來。她的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是一次介紹約會?」
「娜兒啊,我的寶貝。」邁拉笑著說,「你們以前見過面,那時還都是孩子。我知道這是有點勉強,不過丹尼爾他很少張嘴求我辦事。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再說不就是一個晚上嗎?反正你也得去。」
「我是和你一起去嘛。」
「我肯定要去的,親愛的。他是個不錯的小伙子,就是有點好衝動。」她笑著說,「當然,我的教子個個都是好樣的。」
邁拉笑著,坐下來觀察萊娜有什麼反應。邁拉長得小巧玲瓏,頭髮像雪一樣又白又軟,但是腦子卻像彈簧刀一樣快速而敏捷。一旦需要——比如現在——她還會擺出一副萬般無奈、可憐巴巴的樣子來。你這個老寡婦迪特默爾,她在心裡想著自己的樣子也暗中發笑。
「丹尼爾老替他發愁。」她接著說,「我也是。這孩子對自己太苛刻了。我不過是順嘴提了一句今晚活動的事,還有你也回到了華盛頓,誰曾想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丹尼爾就想出了這個主意。我只是……」她兩手一拍,「我只是不好說拒絕的話,這下讓你作難了。」
見她素日尊敬的教母突然變得悶悶不樂,萊娜的心軟了下來。「沒關係,那就照您說的做吧。反正我也得去。」她動作優雅地套上一件禮服。「我們在哪兒和他見面?」
「唔……」邁拉估算了一下時間,站了起來,「其實他馬上就要到這裡接你。我們到那兒見,老天爺,都幾點了。我的司機準以為我出了什麼事。」
「可是——」
「親愛的,咱們一小時後再見。」邁拉大聲說著,以她這麼高齡的婦女少見的快步向門口走去。下到樓梯一半的時候,她回頭說了一句,「你看上去真美。」
萊娜連白色絲綢衣服的拉鏈也沒拉上,就那麼站在屋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老調重彈,她想,教母又在老調重彈。她總是把男人往她這兒推,弄得她有時哭笑不得,她還得再費力氣把他們推出去。
在她的人生計劃中,婚姻這一項已經被她堅決地劃掉了。她從小生活在一個重禮貌輕愛情的一本正經的家庭中,她可不想自己也和誰變成這種關係。
只要她能大權在握,有男人作為陪襯當然很好。她的事業可遠比在週六晚上有人陪她共進晚餐更重要。
她打算沿著德雷克家族的階梯繼續穩步地向上攀登。按她的計劃,十年之內她要成為公司的首席執行官。
她希望在公司裡也能大權在握。
德雷克不僅僅是一個百貨公司,而且是一項事業。只有單身並一直保持單身,她才能把全部精力和時間都投入到事業中去,保持和發揚德雷克的聲譽和風格。
她不像她母親,一個把德雷克當做私人衣櫥的女人,想到此她不禁皺了皺眉頭。她也不像她父親,一個只關心賺錢不懂得改革和創新的商人。萊娜想,她是她自己。
對於她來說,德雷克既是義務,也是歡樂。德雷克是她真正的家。
也許有人覺得這種生活未免顯得可憐,可是她卻感到心滿意足。
她迅速將衣服拉鏈拉好。她對德雷克的的義務中還包括參加各種社會活動。這對於她來說,不外乎是換換擋而已,從一種形式的工作轉到另一種形式的工作。她從童年起就已經接受過這種業餘時間工作的訓練了,現在已成了她的第二天性。
而這種「工作」通常要有一位合適的伴侶。
至少這一次她的邁拉嬸嬸不是在牽媒拉線,這次只不過是在一個晚會上與一個陌生男人隨便談幾句。上帝再清楚不過了,她在這方面是很擅長的。
她轉身找出一副早已選好的與衣服相配的珍珠鑽石耳墜。房間的佈置充分體現了女主人的特點和愛好——簡潔雅致,略有裝飾。雕花的桃木頂櫃古色古香,不落俗套的桌子表面打磨得珵亮,桌上擺著鮮花和精心挑選的小擺設。
現在這是她的家,她平靜而又驕傲地想,是她自己建造的。
小巧的大理石壁爐前佈置有舒適的座椅和一個精緻典雅的梳妝台,上面擺著一堆五顏六色的香水瓶。
她挑了一瓶喜歡的香水,隨意地搽了點。她真希望能在自己家裡度過一個晚上。她今天在德雷克上了十個小時的班,累得腳發酸,腦子發木,而且肚子空空。
還是不想這些了。她轉身來到旋轉試衣鏡前,檢查晚裝長裙是否合身。長裙裁剪成直身款式,一直垂到腳面,肩膀裸露在外。她披了一件短外衣,穿上鞋,又檢查了—下手袋裡的東西。
門鈴響時,她只歎了一次氣,好在他還算守時。